外頭天已經大亮，街道上開始堵了，車流一條一條地排著，像一長串被拴住的甲蟲。

韓默單手扶著方向盤，另一只手搭在檔把上，沒開音樂，車里安靜得只剩下引擎的低鳴和他自己輕微的呼吸聲。

導航上顯示目的地：云洛酒業。

云洛酒業的寫字樓藏在云州市下轄云洛縣西城區，挨著云洛酒業的釀酒園區，不顯山不露水的，但圈子里誰都知道，那地方才是云洛酒業的根。

不像韓默那默控科技，總部設在云州市，光鮮亮麗，酒廠倒丟在縣里頭，看著就像有錢人把正經買賣扔鄉下了，面子工程全留在城里。

韓默輕哼了一聲，腳下一踩油門，車子提速，平穩地匯入車流。

車窗外的風景快速后退，陽光照在車身上，反射出刺眼的光，韓默瞇了瞇眼，沒拉遮陽板，就這么開著，任由那點光線打在臉上，像是在提醒他——今天這股東大會，不管愿不愿意，他也得親自走這一遭。

韓默踩著電梯的金屬地板，站得筆直，雙手插兜，一言不發。

電梯上升的速度不緊不慢，數字一層層往上跳，他面無表情地看著樓層數字從“1”變成“7”，再到“9”，最后停在“11”。

叮。

電梯門緩緩打開，韓默邁步走出去，皮鞋踩在地板上，發出輕微的“嗒嗒”聲，回音在空曠的走廊里蕩開，有點清晰，也有點刺耳。

剛出電梯口，迎面就撞見了許鵬。

許鵬四十出頭，穿著一身熨得筆挺的深色西裝，頭發梳得一絲不茍，臉上掛著職業化的微笑，但那笑意沒到眼底，眼神里透著點討好，又夾雜著點不易察覺的緊繃。

一見韓默，許鵬立馬迎了上來，步子邁得挺快，臉上笑意加深了幾分，像是見著了親爹似的，但沒敢靠太近，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

“小韓總，您來了。”許鵬嗓音壓得低低的，帶著點刻意恭敬的腔調，“您這邊請，會議室已經準備好了，各位股東也都到了，就等您開場。”

韓默掃了他一眼，微微點了點頭，腳步沒停，徑直往前走。

許鵬趕緊跟上，亦步亦趨，像是狼守護著它認定的伴侶——表面恭敬，心里多少有點打鼓。

云洛酒業這地兒，外人看著光鮮，內里其實復雜得很。

表面上韓默他爸韓東方是董事長，公司是韓東方的，可如今韓東方人在國外旅游，玩得那叫一個瀟灑，公司里大事小事，早就悄無聲息地落到了韓默肩上。

更關鍵的是，韓默自己那默控科技，估值高得嚇人，資產規模比云洛酒業大一圈不止，業內現在誰不知道，韓家真正值錢的、有話語權和影響力的，早就是默控科技了。

韓默就算不插手云洛酒業，人家也能活，可云洛酒業要是沒了韓默，那可真就懸了。

所以許鵬這態度，真不是裝出來的。

韓默走得不快，但每一步都帶著點漫不經心，仿佛這整層樓、整個會議室、甚至這些坐等他開口的大佬們，都跟他沒多大關系。

兩人拐了個彎，走進一條安靜的走廊，盡頭就是會議室。

許鵬伸手推開門，側身讓開，語氣依舊恭敬：“韓總，里面請。”

韓默沒吱聲，抬腳邁進會議室。

門一開，里面原本還略顯嘈雜的聲音，一下子就壓低了下去，像是被人掐了音量。

十來個人，正圍坐在一張長條形會議桌兩邊，有的端著茶杯，有的翻著文件，有的正低聲跟旁邊人說話。

一見韓默進來，所有人的動作都頓了一下，接著紛紛抬頭，臉上掛起或深或淺的笑容，有人點頭示意，也有人只是抬眼看了一眼，眼神里意味不明。

韓默面無表情地掃了一圈，目光從左到右，又從右到左，沒說話，也沒啥表情，就像是走進自家后院那么隨意，又像是君王巡視領地。

坐在主位右手邊的，是天際資本的董事長陳永斯，五十多歲，頭發花白，但精神頭很足。

天盛資本的董事長蒙秋偉，瘦高個，一雙眼睛滴溜溜地轉，臉上笑得像朵菊花，但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假，像是貼上去的。

再往邊上，是陳連興百貨的總經理何蔚然，四十來歲，穿著一身名牌，但氣質偏油，見韓默看過來，趕緊咧嘴一笑，露出一排白牙，像是巴不得把人哄開心了。

韓默剛走進會議室，腳步還沒踩穩，連椅子都沒挨著邊，甚至連屁股都沒沾一下，就聽見一聲陰陽怪氣的調調，從會議桌的右手邊傳了過來。

“哎喲，小韓總歲數不大，架子倒是不小啊，”聲音挺亮，帶著點刻意的調侃，尾音還往上揚，像是專門說給在場所有人都聽的，“這是要等人齊了，再壓軸出場是吧？”

韓默腳步一頓，連眉頭都沒抬一下，目光依舊淡然地掃著會議室，仿佛剛才那句話不是沖著他來的，而是窗外飛進來的一只蒼蠅。

開口的是天盛資本的董事長蒙秋偉，他靠在椅背上，身子微微前傾，手指頭在桌面輕輕敲著，像是在給自己壯膽，也像是在給這句嘲諷加戲。

韓默沒吭聲，甚至連表情都沒變一下，依舊面無表情地往會議桌中央走去，仿佛剛才那句帶刺的話，不過是會議室里空調吹出來的一陣冷風，吹過就算了，連個影子都不留。

蒙秋偉見他不接話，嘴角那點笑意僵了一瞬，但很快又掛了回去，還故意提高了點嗓門，像是怕別人沒聽清：“怎么，小韓總這是默認了？”

這話一出，會議室里的氣氛頓時微妙起來，有人低頭假裝看文件，有人輕咳兩聲，有人眼神閃爍，偷偷往韓默那邊瞟，但沒一個敢真站出來接話。

韓默在心里冷笑了一下。

失敗者，就愛靠嘴找補。

腦子里閃過這么一句，韓默沒說出來，但臉上那點若有若無的輕蔑，已經掛在了眼底。

就跟那拔了牙的老虎似的，沒了利爪，沒了威風，只能在角落里嗷嗷兩嗓子，刷點存在感，徒增笑柄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