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本就木訥的靈魂勒得更緊
- 被全網黑后,我有了正能量系統
- 愛宅狐耳君
- 2186字
- 2025-07-20 12:00:00
阿輝被打得眼前發黑,耳朵里嗡嗡作響,腳下不穩,后背重重撞在斑駁脫落的墻壁上,才勉強穩住身體。
他兩邊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紅腫起來,清晰地浮現出幾個指印。
整個狹小的空間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聲和屋外淅淅瀝瀝的雨聲。
錢茵紅收回手,仿佛只是拍掉了什么臟東西。
她的目光落在陳啟冬那已經失去所有生命跡象的、安詳又灰敗的臉上,停留了幾秒。
她的眼神里沒有同情,沒有憐憫,只有一種近乎殘酷的平靜。
接著,她拉開隨身那個被扯壞了一角、沾滿泥點的真絲手袋,從里面掏出一個厚厚的牛皮紙信封。
信封鼓鼓囊囊。
她把信封“啪”地一聲,輕輕放在了桌面上。
“人死不能復生。”錢茵紅開口了,聲音不高,帶著一種經歷過大風浪后的平淡,甚至有些冷漠,“找個地方,安生落葬。不要再惹事。”
說完話,錢茵紅沒有絲毫停留。
她轉過身,拉開門,徑直走進雨幕之中。
——
凌晨三點的碼頭,空氣中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咸腥。
陳阿貴站在自家那小小的“陳記魚檔”前,腳上那雙破舊的水鞋早已被血水和腥臭的魚內臟浸透。
他佝僂著腰,動作快得幾乎帶出殘影。
左手抓起一條還在神經性抽搐的魚,右手那把磨得锃亮的殺魚刀在昏黃的燈泡下閃過一道寒光。
刀尖精準地刺入魚腹下方,順勢一劃到底,再熟練地一剜一挑。
整個過程不過五六秒,一條魚便處理完畢,被扔進旁邊盛著碎冰的白色泡沫箱里。
汗水混著濺起的魚血,順著阿貴的額角往下淌,流進他干澀的眼角,帶來一陣刺痛。
“阿貴,來十斤鯇魚,要生猛嘅。”一個穿著背心褲衩、趿拉著人字拖的街坊打著哈欠走過來。
“好。”
他停下動作,走向角落一個不斷冒著氣泡的增氧水箱。
彎腰撈魚時,腰間傳來一陣熟悉的酸痛。
“阿貴,今日咁早?小薇的學費夠了嗎?唔夠我們想辦法再湊點?”另一個相熟的魚販隔著檔口喊了一聲。
阿貴點點頭:“夠,夠得。”
其實并不夠,但街坊過得也不容易,前幾年的學費還沒還給人家,阿貴不想再麻煩人家了。
他寧可自己再多辛苦一點。
他沉默地把稱好的魚裝進黑色塑料袋,遞給客人,接過沾著魚鱗和血污的零錢,順手丟進腰間那個油膩膩的皮挎包里。
天光在魚腥味中一點點透亮。
阿貴和阿輝合力將幾個沉重的泡沫箱搬上那輛破舊的三輪車。
“我去交數。”阿輝從油膩的挎包里數出一疊皺巴巴的鈔票,甩了甩上面的水漬,語氣有些煩躁,“今日啲魚死得快,個頭又被壓得低,又要蝕本。”
阿貴沒應聲,只是低頭,用一根粗麻繩費力地捆綁著泡沫箱,防止顛簸時滑落。
自從父親死后,他話更少了。
魚檔的生意勉強糊口,但母親的風濕藥和小薇的學費,像兩座大山沉沉壓在肩上。
“細妹,”阿貴看向正在費力擦洗案板的小薇,聲音放柔了些,“返學要聽先生話,唔好惦記家里。”
小薇抬起頭,小臉被冷水凍得有些發紅,用力地點點頭:“阿哥,我知啦。”
她的眼睛很大,里面盛滿了與年齡不符的懂事和擔憂。
阿貴伸手,似乎想摸摸她的頭,但看到自己手上殘留的魚鱗和血污,又縮了回來。
——
夜色,再次沉沉地壓下來。
阿輝胡亂扒了幾口冷飯,便匆匆離開,身影沒入九龍城寨深處。
盡頭一扇不起眼的鐵皮門虛掩著,門縫里泄出震耳欲聾的喧囂。
“下注,下注,最后十秒,看看‘瘋狗’怎樣活剮‘沙包輝’!”
這里是“拳場”,一個隱藏在城寨內臟里的地下斗獸場。
簡陋的拳臺被粗大的鐵鏈圍住,四周圍滿了狂熱的人群,揮舞著鈔票,面紅耳赤地嘶吼著。
阿輝沒有走觀眾通道,而是繞到后面一條堆滿垃圾、污水橫流的窄巷。
一個臉上帶著刀疤的壯漢靠在生銹的鐵門邊抽煙,看到他,不耐煩地揮揮手。
“快點,‘沙包輝’,輪到你了,頂硬上‘瘋狗’啊。”
阿輝啐了一口唾沫,麻利地脫掉沾滿魚腥的外衣,露出精瘦卻布滿新舊傷痕的上身。
——
阿貴最后見到阿輝的時候,他手里緊緊的拽著一疊錢。
“阿…阿貴…這錢,給阿媽買點好藥,小薇上學的錢不夠,只能靠你…但,千萬…不要碰…黑…”阿輝的聲音,極其微弱,帶著濃重的血沫音。
阿貴連忙低下頭,把耳朵湊近阿輝的嘴邊。
“還有…唔…唔好信…”阿輝的聲音斷斷續續,氣若游絲,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碎裂的肺葉里擠出來的。
“…信…啲女人…”他猛地嗆咳起來,更多的血沫噴濺出來。
阿輝那只腫脹的眼睛似乎費力地轉動了一下,渙散的目光艱難地聚焦在阿貴臉上,里面充滿了某種極深的、刻骨的怨毒和恐懼。
“……除咗…除咗阿媽…同…細薇…”他用盡最后一絲力氣:“……一個都…唔好信!記住…記…住…”
抓住阿貴手腕的那只手猛地一緊,隨即,所有的力氣驟然消失。
那只手無力地垂落下去,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阿貴僵在原地,保持著俯身的姿勢。
弟弟那只冰冷的手還搭在他的手腕上。
世界變成了一片死寂的、冰冷的灰白。
他聽不見自己粗重的呼吸,感覺不到心臟的跳動。
雨,不知何時又落了下來,冰冷的雨點砸在阿貴僵硬的臉上,和弟弟臉上尚未干涸的血污混在一起,蜿蜒流下。
——
時間像殺魚案板下緩慢滴落的血水,粘稠地滑過。
父親的墳頭草青了又黃,阿輝葬在了旁邊,墓碑簡陋得只有名字。
家里少了個人,仿佛被抽掉了最后一絲活氣。
母親的眼疾越來越重,眼神總是霧蒙蒙的,像蒙著層洗不掉的魚鱗白翳,常常發呆,一坐就是半天。
小薇更加沉默,放學就立刻回來,埋著頭在昏黃的燈下寫作業,小小的肩膀繃得緊緊的。
陳阿貴依舊沉默。
阿輝的死像一道無形的枷鎖,把他那本就木訥的靈魂勒得更緊,更深地沉入冰冷的海底。
他所有的情緒和思維都被死死壓在下面,只留下機械的勞作。
只有在給小薇數學費,或者給母親買最便宜的風濕藥時,他那雙死水般的眼睛里,才會極其短暫地掠過一絲微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