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行的速度實在緩慢，但清詞不急，她慢悠悠的行走在山林間，甚至有空給自己編了一雙草鞋穿上。

對于她這副滿不在乎的樣子，系統什么也沒說。它有辦法能直接將清詞傳送到天衍宗附近，可清詞的積分不夠，連基礎的傳送都做不到。

一路走走停停三個月，靠著雙腿，清詞終于走到天衍宗附近的一個小鎮里。修仙宗門的山腳下自然聚集了不少修士，有門有派，無門無派的比比皆是，反倒是一身毫無靈力的清詞在其中更顯突兀。

大概因為這具身體是鮫人的緣故，一路的風餐露宿并沒有讓清詞變得過于狼狽，她仍是開始那副淡然的模樣，只不過比踏上旅途時更加有生氣了。

這是清詞來到這個世界后第一次見到這么多人，算上循環，她在這個世界待了上千年。在這些年里，她見得最多的就是水里那些靈智未開的魚蝦蟹，最近一次遇到人，還是雨天去破廟躲雨碰見的小姑娘。

望著鎮上人來人往，清詞深吸一口氣，在街邊隨手攔下了個過路客：“您好，我想問問天衍宗怎么走？”

戴著笠帽的少年頓在原地，狐疑的眼神上下打量著清詞，有些莫名其妙的反問道：“你是想修仙嗎？”

修仙？目前能去天衍宗辦法，好像就只有修仙這條路。

清詞下意識點頭：“對，我想修仙?！?

“噗呲，”少年像是聽見什么好笑的話，捂著肚子笑了起來，直到對上清詞那雙困惑的金眸，才好心解釋道，“晚啦，天衍宗每十年才招收一批弟子，今年正好是招弟子的時候，可惜早在兩個月前報名就結束了?！?

“那很可惜了。”清詞嘴上說著可惜，心里一點波瀾沒有。她朝少年禮貌道謝，轉身準備離開。

按照清詞的想法，她此刻打算爬到山上去碰運氣。

見面前這個漂亮女孩道完謝就走，沈堯光只覺奇怪，眼看對方瘦弱的身影快要淡出自己的視線，他連忙加快步子追上她。

“你就一點都不著急嗎？”沈堯光大跨一步擋在了她面前。

放空大腦往前走的清詞差點躲閃不及和他相撞，猛然回神拉開距離站好后，她有些詫異：“為什么著急？”

“十年才招一次人誒？看你樣子應該也就十七八歲，十年后你都二十好幾快三十了，修仙最重要的就是時機，錯過可就不再了?！鄙驁蚬饬x正言辭，這是他第一次見這么不著急的人。換做是別人，風塵仆仆趕來發現宗門招人已經結束，恐怕都要氣急攻心暈過去了。

清詞無法理解對方的腦回路，置身深海的千年讓她早已習慣等待。她微仰著頭，盯著對方那雙清透的眸子問道：“難道著急就有用嗎？不過十年罷了。”

沈堯光張著嘴，半晌沒發出一個音節。他看著眼前少女那雙平靜得近乎淡漠的金色眼眸，里面清晰地映出自己此刻有些傻氣的模樣，卻找不到一絲一毫的焦慮不甘或者失望。

“不過十年罷了……”

這句話輕飄飄的，卻像塊巨石砸在沈堯光的心里，濺起滔天的浪花。

他自詡也算是個灑脫的性子，但面對仙緣斷絕這種大事，也絕不可能如此輕描淡寫。

“你……你……”他“你”了半天，最終挫敗地撓了撓頭，笠帽都歪了幾分，“你這人怎么這樣??！那可是天衍宗，首屈一指的仙門！錯過這次，你……你這輩子可能就……”后面的話他沒忍心說出口，總覺得對著這樣一張謫仙般出塵的臉，說“仙路斷絕”都顯得殘忍。

清詞只是靜靜地看著他。著急有什么用呢？在深海無盡的循環里，她等待過比十年更漫長的解脫，最終不也毫無意義。時間對她而言，早已失去了刻度。十年，和三百年的循環，在她感知里，區別并不大。

“我知道了?！鼻逶~點了點頭，語氣依舊平淡無波，“謝謝告知?！彼@開擋在面前的沈堯光，準備繼續自己的行程——爬上那座云霧繚繞的仙山。

“誒！等等！”沈堯光見她又要走，幾乎是下意識地再次攔住她。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這么執著，或許是這姑娘的平靜太過詭異，又或許是她那雙金眸深處一閃而過的沉寂觸動了他心底某種莫名的情緒。他抓了抓頭發，有些煩躁地開口：“你這人……真是！算了算了，算我多管閑事！你叫什么名字？”

“清詞?！?

“清詞……好名字。”沈堯光嘀咕了一句，隨即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壓低聲音道：“清詞姑娘，你想進天衍宗，眼下倒也不是……完全沒路子?！?

清詞終于停下了腳步轉向他，帶著純粹的疑問，而非欣喜：“哦？”

沈堯光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輕咳一聲：“那個……我是天衍宗玉衡峰的真傳弟子，沈堯光。天衍宗的開陽峰掌管宗門俗務，包括……咳咳，一些雜役、仆從的招募。”他飛快地瞥了一眼清詞那身洗得發白、但仍看得出料子特殊的簡陋衣裙，“宗門里各峰都需要人手打理藥圃、清掃庭院、照看靈獸、或者去地火室打打下手什么的……雖然不能成為正式弟子，但好歹也算是在宗門內，能沾點靈氣，運氣好說不定還能得些指點……”

他頓了頓，觀察著清詞的反應。少女的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只是微微歪頭，似乎在消化他話里的意思。

“怎么樣？”沈堯光有些急切地問，“以你的……呃，資質，”他實在看不出清詞有絲毫靈力波動，只能含糊帶過，“想直接拜入內門肯定是沒戲了。但做個雜役，先留在宗門里，總比你在這山腳下干等十年強吧？而且……”他壓低聲音，帶著點少年人的狡黠，“雜役招募的時間比較寬松，管事的錢師叔跟我還算熟絡，我……我可以幫你引薦一下！”

他噼里啪啦說完，帶著點期待看著清詞。在他看來，這簡直是柳暗花明，是絕望中的一線生機！

清詞沉默了片刻。

系統冰冷的聲音適時地在腦海中響起：【檢測到合理進入天衍宗途徑，符合任務初期目標。建議宿主接受。積分獲取模式將在宿主進入宗門后激活?！?

對清詞來說，是作為公主，還是作為雜役潛入，本質上并無區別。

都只是通往那個任務的不同的路徑罷了，只要能進入天衍宗，離那個目標更近一點，或者……離實現自己求死的愿望更近一點，是什么身份不重要。

“好啊?！鼻逶~終于開口，聲音依舊冷清，聽不出是喜悅還是勉強，“那就麻煩你了，沈道友。”

沈堯光見她答應，松了一口氣，臉上也露出笑容：“不麻煩不麻煩！跟我來，我帶你去見錢師叔！對了，”他邊走邊忍不住好奇地問，“清詞姑娘，你……你好像一點都不在意做什么雜役？”

清詞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離，目光掠過小鎮兩旁喧囂的店鋪和行色匆匆的修士，眼中映著陌生的煙火氣，深處卻是一片沉寂的深海。

“做什么都一樣。”她淡淡地回答，語氣里是沈堯光無法理解的麻木，“能進去就好。”

沈堯光腳步微頓，回頭看了她一眼。

少女的臉在人來人往的街景中顯得格外蒼白沉靜，那雙金眸里，仿佛盛著不屬于這個年紀，甚至不屬于這個世界的蒼茫與疏離。

他心頭莫名地一悸，涌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最終只化作一句：

“你……真是個奇怪的人。”

清詞沒有反駁，只是微微抬眸，望向云霧深處那座巍峨仙山的輪廓。

奇怪嗎？或許吧。

比起要感化一個滅世瘋子的任務，比起那千百年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輪回，做一個雜役，實在是再正常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