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了嗎？前面那個女的，是陛下找回來的新公主。”

“陛下都有那么多孩子了，還費那么大勁將她找回來干什么？”

“這你就不知道了，聽我那個在七王子寢殿做事的哥哥說，現在找回來的十七公主，擁有和陛下一樣的能力，喏，你看她的尾巴，幾乎和陛下一模一樣。”

議論聲沒有刻意壓低，一字不落的落入了清詞的耳中。她本該對這些議論置身事外，但不巧的是，她就是他們口中被找回來的“十七公主”。

此刻，她正被一條老鮫人和幾個士兵護送著朝海王宮外游。

【錯誤修正，時空錨點校準】

【警告：系統故障導致傳送坐標嚴重偏移，時間線滯后三百年。】

【載體已適應，強制任務流程，啟動】

【宿主已抵達任務地點‘滄溟海’。強制傳送結束。請盡快適應載體與環境。】

久違的機械音在腦海深處響起，喚醒了清詞已經麻木的意識。系統故障的時間并不止三百年，久到清詞都快要忘了自己是被系統綁定的任務者。

漫長的時間里，她嘗試過用死亡終結這無休止的孤寂。但每一次，當她以為終于可以解脫時，意識總會再次在冰冷、幽暗、帶著海水咸腥味的環境中蘇醒。

毫發無損，銀藍的魚尾依舊沉重地擺動著。仿佛死亡只是一個短暫的夢境，醒來后，依舊是這片永恒的、無法逃脫的幽藍囚籠。

一次，十次，百次……上千年的時光，對她而言，是無數種死亡方式構成的莫比烏斯環。每一次重生，都讓那浸透靈魂的無力感更加濃稠，直到她連憎恨的力氣都沒有了。連終結本身，都失去了意義。

“殿下，換上這件衣服，您該出發了。”

蒼老的嗓音在背后響起，老鮫人捧著一疊衣物游到她面前。

清詞沒有說話，她還在腦海消化系統回來的這一事實。

老鮫人盯著清詞金色的雙眼，對她的沉默習以為常，念書一樣刻板地說道：“十七公主，作為陛下血脈，即便流落在外三百載，您也依舊會被海神庇佑。”她干枯的手指指向頭頂那片微弱的天光，“如今，海神需要您的時候到了。”

“陸地修仙宗門‘天衍宗’，是我族心腹大患。公主身份隱秘，正是潛入竊取九重天闕圖與衍天盤的最佳人選，希望您不要辜負我們的期望。”

清詞看傻子一樣盯著對面的老鮫人。就在這時，機械的系統提示音再次在意識中響起：

【主線任務激活：感化目標人物‘劍尊·凌墟’，阻止他墮魔。】

【任務描述：化解其心中毀滅之念，成為其靈魂深處唯一的光。當前世界存續關鍵。】

【任務提示：用愛與溫暖撫平其傷痛。】

雙眼在幽暗海水中緩緩聚焦，透過老鮫人，看向虛無中的系統界面。

“完成任務我能得到什么？”清詞問道。

“您能獲得王的嘉獎。”

【完成足夠多的任務后可以實現宿主一開始的愿望】

老鮫人和系統的聲音同時響起，一個在腦海，另一個在身旁。

王的嘉獎？千年循環里，她連所謂的“王”是圓的還是扁的都沒興趣知道。

還有系統所說的愿望，清詞隱約記得，她追求的，貌似是徹底的死亡。

但表面上，她卻扯動嘴角，露出一副仿佛被嘉獎打動，帶著點僵硬期待的表情，伸手接過了老鮫人手中那幾件明顯是陸上人類款式的鮫綃衣裙。

見清詞滿臉天真，老鮫人心中的鄙夷愈發濃烈。她早知道這是個上不得臺面的野公主，若不是只有她遺傳了鮫人王的能力，可以沒有代價的上岸，王連理會她的想法都沒有。

老鮫人渾濁的眼中閃過嫌棄，隨即又被刻板的嚴肅取代。“請殿下盡快更衣。傳送法陣已在殿外備好，直達近海淺灘。切記，您的身份是遭遇海難，被附近漁民救起的孤女。”

清詞懶得再聽，她抱著衣服，擺動魚尾，慢吞吞地游向礁石后面。

冰涼的鮫綃貼在皮膚上，帶著海的腥氣，她看著那截覆蓋著美麗銀藍鱗片的魚尾在法術微光中漸漸變化，最終化為兩條蒼白纖細屬于人類女子的腿。

腳掌在千年后第一次接觸到堅硬粗糙的礁石，傳來怪異的陌生感。

走出礁石，老鮫人和幾名沉默的鮫人衛兵已經等在那里。他們簇擁著她，或者說押送著她，游向一處散發著不穩定幽光的海底法陣。

法陣邊緣刻著繁復的符文，能量涌動間帶著空間撕裂的細微嗡鳴。

沒有告別，沒有祝福。

老鮫人只是做了個“請”的手勢。

清詞面無表情地踏了進去。

刺目的光芒瞬間吞噬了她，熟悉的擠壓感再次襲來，比系統傳送時稍弱，但同樣讓她感到煩躁。

眼前光影扭曲，海水的氣息被迅速抽離，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合著咸腥潮濕和焦糊味的空氣。

光芒散去，清詞站在了淺海的沙灘上。海水剛剛沒過她的腳踝，海浪一下下沖刷著她的小腿。身上那件鮫綃衣濕漉漉地貼在身上，勾勒出過分單薄的身形。

頭頂是灰蒙蒙的天空，不見日光。遠處，依稀有焦黑的斷木和殘破建筑的輪廓。

她低頭，盯著自己那雙屬于人類的腳，踩在粗糲的沙礫上。每一步都傳來真實的刺痛感，這感覺，比深海的水壓更讓她心煩意亂。

【請宿主盡快前往天衍宗勢力范圍，尋找接近目標人物‘劍尊·凌墟’的機會。】

清詞懶得搭理系統，她抬起頭，目光空洞地掃視著這片陌生的海岸線，最后定格在遠處那片冒著縷縷黑煙看起來像是被大火焚燒過的殘破漁村。

然后，她邁開步子。

不是朝著天衍宗山門方向，也不是朝著大海。她徑直朝著那片散發著焦糊味道的廢墟走去。

一步，又一步。腳底的刺痛感清晰而持續。

清詞走得很慢，濕透的褐色頭發貼在蒼白的臉頰上，水滴順著發梢滑落，滴在沙地上，瞬間消失。

她走進了廢墟的范圍。

焦黑的木梁扭曲地指向天空，斷壁殘垣間散落著破碎的瓦罐和被燒得面目全非的家什。她在一塊半塌的、被煙熏黑的土墻邊停下腳步。墻根下，散落著幾片破碎的鏡子，在灰燼中閃著微弱的光。

清詞緩緩蹲下身，伸出蒼白的手指，捻起碎片照了照自己。

褐色的長發，金色的瞳孔，右眼角一顆血紅的淚痣。一切都和原來的自己沒有差別，依舊是那副清冷模樣，只不過眉目間的疲態要比以前更加嚴重。做完這一切的清詞滿意的丟開鏡子，仰頭確認方位，朝著系統給出的天衍宗方向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