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疼疼！“堂堂萬壽帝君齜牙咧嘴，方才的威風蕩然無存。

裴語涵冷哼一聲，指尖力道又加重三分：“誰準你代本座做主的？封山這等大事，豈是你一個弟子能做決定的？“

她忽然湊近，吐氣如蘭：“還有山門這雷法禁制的事情，你莫以為我感覺不到，今天必須交代清楚，別想蒙混過關！“說罷松開玉手，拂袖而去。

朱厚熜揉著通紅的耳朵，望著那抹遠去的倩影，心下憤然：“這便宜師父下手還挺狠，早晚要還回去...”

兩人沿著蜿蜒山徑拾級而上，朱厚熜落后幾步，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前方搖曳生姿的背影吸引。

那襲黑白劍袍隨著步伐輕輕擺動，將裴語涵豐腴有致的身形勾勒得淋漓盡致。

饒是他見慣絕色，此刻也不禁目眩神馳。

裴語涵忽覺背脊發燙，驀然駐足。

待朱厚熜走近，她冷聲道：“你走前面。“

朱厚熜順從地越過她，心中暗忖：“本座若真想看，何須用眼？神識一掃...“

想到此處又暗自搖頭——以他現今修為，若真敢用神識窺探，怕是要被這便宜師父一劍劈下山去。

山風拂過，帶著裴語涵身上淡淡的冷香。

朱厚熜目不斜視地走在前面，嘴角卻噙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日影漸移，山間薄霧散盡。

細碎的光斑透過林隙，在青石階上跳躍流轉，恍若仙人信手撥弄的琴弦。

兩人默然前行，唯有山風偶爾拂過樹梢的沙響。

“山門那道雷禁...“

裴語涵忽然開口，聲音輕得像是怕驚擾了林間光影，“是何時布下的？“

一縷發絲被風吹著掠過唇邊，又被她纖指輕輕拂開。

“約莫半月前吧...“朱厚熜腳步未停，聲音混在山風里有些飄忽。

裴語涵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劍柄綴著的流蘇，又問：“你究竟...是什么人？“

山道忽然一轉，朱厚熜的背影浸在斑駁樹影里。

他掌握的雷法禁制，在修真界向來是各派不傳之秘。

雖說這便宜徒弟至今未顯惡意，設下禁制多半也是為護山門，但...

她又想起今日正殿前，他隨手演示的那四十六式太極劍——就像已經練過千萬次般自然。

劍宗已經淪落至此，除了自己...還有什么可值得別人圖謀的呢？

想到這里，縱使已經達到半步通圣的境界，裴語涵心中也不禁泛起無端的苦澀。

“我？“

朱厚熜腳步微頓，樹影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陰翳，“不正是你的開山大弟子么？“

這個遲早要面對的問題，此刻卻讓他難得躊躇。

說自己是葉臨淵？

空口無憑。

自稱謫仙降世？

徒惹笑談。

難道說自己是個劍人？

萬萬不可！

“你明知我問的不是這個！“裴語涵聲音陡然提高，山間驚起幾只飛鳥。

朱厚熜突然駐足轉身。

裴語涵猝不及防，險些撞進他懷里。

幸而化境宗師的身手了得，她纖足輕點，在最后三寸處堪堪穩住身形。

一縷幽蘭般的處子幽香卻已縈繞在兩人之間。

裴語涵耳尖微紅，抬眸瞪向朱厚熜時，卻見他眼底閃過一絲她讀不懂的情緒。

山風突然變得喧囂，吹得兩人衣袂交纏。

朱厚熜抬手，輕輕拂去落在她肩頭的一片花瓣，動作熟稔得仿佛做過千百次。

他輕捻手中花瓣道：“與其糾結我的身世來歷，你不如先想想如何應對朝廷調令。“

只一句話，便將裴語涵的心打入低谷。

她唇角牽起一抹慘淡的笑意：“還能如何...自然是我親自走一趟北域。“

這話說得平淡，卻道盡寒宮劍宗的凄涼——堂堂六大宗門之一，竟淪落到要宗主親自應征的地步。

若傳出去，只怕連最后那點宗門體面都要碎個干凈。

朱厚熜望著她微微顫抖的睫毛，忽然明了：這恐怕...正是幕后之人想要看到的局面。

“啪啪~”

朱厚熜見不得女劍仙這副模樣，拍拍手道：“這種小事，哪里需要你親自去？

俗話說，有事弟子服其勞。自然是讓下面弟子去好了。”

裴語涵慘然一笑：“宗門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哪里有合適的人去？

此時北域不啻狼巢虎穴，難道讓小棠和趙念去送死嗎？！”

“呵——“朱厚熜突然夸張地捂住心口。

“師父這般說，可叫弟子心寒。莫非...“

他故意拉長聲調，眼中卻閃著認真之色，“在您眼里，我這個開山大弟子，居然算不得劍宗之人？“

裴語涵怔然，眸光如劍般在他身上掃過。

氣海空空如也，連最微弱的靈力波動都不曾察覺。

她眼底剛亮起的光又黯了下去：“你連第一境都未入...如何能去？“

山風突然變得很輕，輕得能聽見她指尖摩挲劍穗的沙響。

她自然不知，初見時那個毫無修為的朱厚熜是真，此刻這個“毫無修為“的朱厚熜卻是假。

九境巔峰的肉身，通圣之上的神識——若他不想讓人看破，便是化境宗師也難窺虛實。

朱厚熜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看著裴語涵那副憂心忡忡的模樣，忽然覺得頗為有趣——正好報方才那擰耳之仇。

“先回山用膳吧。“

他伸了個懶腰，語氣輕松得仿佛在討論今日天氣，“趙念該備好午膳了。這等煩心事，吃飽再說。“

說罷也不等回應，自顧自負手拾級而上，劍袍在風中輕揚，活像個游山玩水的公子哥。

裴語涵呆立原地，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直到那身影快要消失在山道，她才猛地回神，氣得纖足一跺：“你——！“

雪白的劍袍翻飛間，她已追了上去。

山道上只余幾片被劍氣驚起的落葉，打著旋兒緩緩飄落。

......

朱厚熜的算盤終究落了空。

踏入膳房時，灶臺冷清，哪有半點煙火氣？

這才想起趙念今晨被劍氣反噬，此刻正臥床調息。

再看俞小棠——那丫頭正捏著根柴火，一臉茫然地對著空鍋發愣。

“偌大劍宗...“朱厚熜扶額長嘆，“竟連個會生火作飯的都沒有？“

話一出口忽覺不妥。

細想來，自己三世輪回，又何曾親手烹過一羹一飯？

對著滿廚陌生器具發了會兒呆，終是拂袖轉身。

“這是要去哪兒？“裴語涵倚在門邊，眸中噙著幾分促狹。

朱厚熜頭也不回地擺了擺手，身影轉眼消失在回廊盡頭，只余聲音飄來：

“劍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