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笑宛若春冰乍裂，連帶著數月來的陰霾都消散了幾分。

裴語涵立刻意識到自己失態，慌忙以廣袖掩面，卻遮不住眼波中流轉的笑意。

山風拂過，那襲素來清冷的黑白劍袍竟也多了幾分生動，衣袂翩躚如蝶。

季修與蕭統制何曾見過這般模樣的裴語涵？

但見美人笑靨如花，一時竟神魂俱醉，連方才被當眾羞辱的惱怒都拋到了九霄云外。

季修更是看得癡了，喉結不自覺地上下滾動，活像只被捏住脖子的老鵪鶉。

“嗯？！“

朱厚熜一聲冷哼如驚雷炸響，將二人從癡態中震醒。

經此一鬧，季修與蕭統制氣焰頓消。

特別是那蕭統制，雖知寒宮式微，終究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若真惹惱了這位劍仙拂袖而去，自己傳令之差無法完成，怕要吃不了兜著走。

他干咳兩聲，從袖中取出一道鎏金公文，語氣已軟了三分：“裴仙子，這是兵部調令，蓋著宮中玉璽...“

手指不自覺地摩挲著卷軸邊緣，“具體事宜，還請...自行過目。“

未等裴語涵動作，朱厚熜已搶先奪過公文，信手撣了撣卷軸，仿佛要拂去什么污穢似的。

這輕慢舉動看得蕭統制眼角直跳，卻硬生生咽下了嘴邊的呵斥。

朱厚熜將文書抖了許久，這才轉身遞給自己便宜師傅。

此時的裴語涵已恢復那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清冷模樣，纖纖玉指接過公文時，不忘給朱厚熜遞去一個贊許的眼神。

豈料這便宜徒弟非但沒有受寵若驚，反而冷冷瞥了她一眼，徑自轉身望向遠處云海。

裴語涵鼻尖微皺，這個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小動作，將內心那絲小女兒態表露無遺。

只是目光觸及文書內容時，這份微妙情緒很快就被凝重取代。

那鎏金公文上不過寥寥數語，卻字字千鈞：

“北域妖尊現世，幾統妖族。北疆告急，需遣精銳探查虛實。

六大宗門既受皇恩，當此危局，各遣一名精銳弟子入北軍為斥候，深入妖域。“

朱厚熜余光瞥見裴語涵指尖微顫。

陽光照在公文上，那方朱紅御印如凝固的血跡，刺得人眼睛發疼。

山風突然變得凜冽，卷著枯葉在眾人腳邊打轉...

“裴仙子，這調令您看......“蕭統制拖長聲調，語氣中的不耐已掩飾不住。

朱厚熜忽然伸手，將那紙公文從裴語涵指間抽離。

目光自上到下一掃而過，再瞥見隨行的陰陽閣弟子，心下頓時雪亮——

好一出明目張膽的陽謀！

這分明是擺明了車馬要針對寒宮劍宗，偏生還讓人尋不出半點錯處。

裴語涵此刻縱有千般不愿，竟也找不到半個拒絕的理由。

北域妖族可是人族心腹大患？

妖尊一統北疆，對軒轅王朝虎視眈眈，可算燃眉之急？

你寒宮劍宗既受萬民供奉，值此存亡之際，難道不該盡一份綿薄之力？

說什么人才凋零——朝廷只要劍宗出一名弟子充作斥候，這般要求也算過分？

裴仙子倒是說說，這調令哪一條不合規矩？哪一句有失公允？

朱厚熜從容將調令折好納入袖中，臉上竟浮現出溫和笑意：“大人既持朝廷調令，我劍宗自當遵從。只是...“

他目光掃過陰陽閣眾人，“不知陰陽閣如此興師動眾，所為何事？“

季修聞言，當即挺身上前，大義凜然道：“我陰陽閣身為王朝第一宗門，值此人族存亡之際，自當挺身而出！

朝廷雖只要求各派一名弟子，我閣卻要派出十名精銳——“

他故意頓了頓，得意地捋著胡須：“更有老夫親自帶隊。陛下特命我閣統管此次北域刺探事宜。現在...你可聽明白了？“

說到最后一句時，他刻意逼近朱厚熜，陰鷙的眼中滿是輕蔑。

面對這般冠冕堂皇的說辭，朱厚熜也不再多言。

他抱拳一禮，聲音清朗：“調令既下，寒宮自當遵從。三日后，必遣弟子赴承君城兵部效命。“

“寒宮清貧，恕不款待。諸位——“

話未說完，已順勢牽起尚在怔忡的裴語涵的素腕，轉身拾級而上。

季修盯著二人遠去的背影，突然瞇起眼睛：“你寒宮劍宗用雷電劈死我陰陽閣弟子之事，又當如何？

難道就這樣一走了之嗎？”

兩人腳步一頓。

朱厚熜忽地轉身，嘴角噙著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人是天雷劈的，與我劍宗何干？“

“你！“季修勃然大怒，袖中真氣翻涌。

“若認定是我劍宗所為——“朱厚熜負手而立，眼中寒芒乍現，“大可去御前告狀。“

話音陡然轉冷：“若拿不出證據...就抬著那條不懂規矩的死狗，滾出潮斷峰！“

“狂妄！“季修怒喝一聲，雙袖翻飛間，千百道黑白弦線驟然浮現，在空中交織成天羅地網。

“季長老。“

裴語涵清冷的聲音忽然響起，雖輕若飄雪，卻讓漫天弦線為之一滯，“是要在我寒宮山門前...動手么？“

她纖指輕按劍柄，一抹霜華自鞘中溢出。

霎時間，整座山門的溫度都仿佛驟降了幾分。

季修滿腔怒火瞬間凝固，山風倒卷間，兩條白生生的臂膀從寬大袖袍中露出，顯得格外滑稽可笑。

強闖山門這等行徑，在修真界無異宣戰——以他九境巔峰的修為，如何敢向化境巔峰的劍仙出手？

莫說是他，即便閣主季易天親至，面對以殺伐著稱的劍道化境，也討不得好去。

正僵持間，朱厚熜清冷的聲音恰到好處地響起：

“蕭大人，煩請轉告朝廷——即日起，寒宮劍宗封山五載。待下次試道大會，再行開山。“

“護山大陣即刻開啟，諸位若不想體驗萬劍穿心的滋味，還是速速下山為妙。“

這番話如驚雷炸響。

蕭統制面如土色，季修更是瞳孔驟縮。

一行人再顧不得體面，手忙腳亂抬起那具焦尸，倉皇向山下逃去。

“呸！“

朱厚熜沖著那群倉皇逃竄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眼中譏諷之色更濃。

正欲轉身去牽那雙柔荑，右耳突然傳來一陣鉆心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