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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以命為注

黑色的商務車,駛入香河國家足球訓練基地。

鐵藝大門在車后緩緩關閉。

像是關上了一扇通往凡塵俗世的閘門。

車里的氣氛,比來時路上更加凝重。

小王緊緊攥著方向盤,手心全是汗。

他知道,真正的風暴,才剛剛開始。

“朱哥……”

他艱難地開口。

“要不……先去醫務室,讓隊醫再檢查一下?走個流程,也……也好讓大家安心。”

這話說得,他自己都覺得心虛。

朱彥臣的視線,一直落在窗外。

那片熟悉的,綠得晃眼的訓練場。

青草的味道,混著泥土的芬芳,哪怕隔著車窗,似乎都能鉆進鼻腔。

這是他戰斗過無數次的地方。

也是他……夢碎過的地方。

“不用。”

他收回目光,聲音平靜。

“去訓練場。”

車,停在了球員宿舍樓下。

朱彥臣推開車門。

下午的陽光,有些刺眼。

他微微瞇了瞇眼。

幾個剛剛結束午休,準備去訓練的年輕國腳,正從宿舍樓里走出來。

當他們看到朱彥臣的身影時。

腳步,不約而同地,停住了。

空氣,瞬間凝固。

沒有歡迎。

沒有擁抱。

甚至沒有一句“你回來了”。

只有審視。

懷疑。

和一絲絲掩藏不住的敵意。

他們的目光,像無數把手術刀,精準地,落在了朱彥-臣的右腿上。

仿佛想用眼神,剖開他的皮膚和肌肉,看看里面的骨頭,到底是不是真的愈合了。

朱彥臣沒有理會。

他只是沖著小王點了點頭,示意感謝,然后便拖著那個黑色的行李箱,徑直走向了宿舍樓的大門。

與那幾個年輕國腳,擦肩而過。

“哼。”

一聲極輕,卻又無比清晰的冷哼。

從他身后傳來。

朱彥臣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

他甚至沒有回頭。

仿佛那聲飽含著不屑與挑釁的冷哼,不過是夏日午后的一聲蟬鳴。

無足輕重。

……

國家隊主教練,亞歷山大·揚科維奇。

一個以鐵血和嚴苛著稱的塞爾維亞男人。

此刻,他就坐在自己的辦公室里,雙手交叉,放在桌上。

桌面上,只有一份文件。

曼聯俱樂部發來的,朱彥-臣的康復報告。

每一個數據,都堪稱完美。

完美得……像一個謊言。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

“進。”

揚科維奇頭也沒抬。

朱彥臣推門而入。

“教練。”

他站定,聲音沉穩。

揚科維奇這才緩緩抬起頭,那雙灰藍色的眼眸,銳利得像鷹隼。

他盯著朱彥臣,足足看了十秒。

“機場的事情,我聽說了。”

他的中文,帶著濃重的東歐口音,字正腔圓,卻冰冷生硬。

“處理得不錯。”

朱彥臣沒有說話。

“曼聯的報告,我也看了。”

揚科維奇指了指桌上的文件。

“他們說,你可以踢了。”

他頓了頓,身體微微前傾,一字一句地問道。

“你呢?”

“你自己說,你,還能不能踢?”

朱彥-臣迎著他的目光,沒有絲毫閃躲。

“能。”

一個字。

斬釘截鐵。

揚科維奇的嘴角,扯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弧度,分不清是譏諷還是贊許。

“很好。”

他站起身。

“去換衣服。”

“全隊都在等你。”

“用你的腳,而不是你的嘴,去告訴他們這個答案。”

……

更衣室里,空無一人。

所有隊員,都已提前上了訓練場。

朱彥臣找到了那個屬于自己的6號衣柜。

打開。

里面掛著一套嶄新的,印著五星紅旗的紅色訓練服。

他脫下身上的便裝,換上那抹刺眼的紅色。

然后,他坐在長凳上,打開了自己的背包。

從里面,拿出了一卷嶄新的,天藍色的肌效貼。

他低著頭,神情專注。

撕開包裝。

拉出長長的一段。

然后,小心翼翼地,從自己的右腳腳踝開始,一圈,一圈,又一圈地,向上纏繞。

那動作,熟練得讓人心疼。

像一個身經百戰的戰士,在出征前,親手為自己包扎舊日的傷口。

肌效貼,牢牢地貼合在他的皮膚上。

像一層藍色的盔甲。

也像一個無法掩蓋的封印。

當他穿著短褲,走出球員通道,踏上那片綠茵場時。

整個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

訓練場上原本的喧鬧和呼喊,戛然而止。

幾十道目光,齊刷刷地,聚焦過來。

最終,全部定格在了他右腳踝那抹刺眼的藍色上!

“看!那是什么?”

“肌效貼!他果然還是有傷!”

“我就說嘛!斷腿一個多月就能好利索?騙鬼呢!”

“這狀態回來,不是添亂嗎?”

“完了,這下隊長和教練的臉,都不知道往哪兒擱……”

竊竊私語聲,像蚊蠅一般,在隊伍中嗡嗡作響。

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變得精彩紛呈。

有幸災樂禍,有鄙夷,有失望,也有深深的憂慮。

站在場邊的隊醫老劉,臉色“唰”的一下就白了。

他快步走到揚科維奇身邊,壓低了聲音,語氣焦急萬分。

“揚科維奇教練!你看到了嗎?”

“肌效貼!這是典型的功能性支持和疼痛管理的手段!”

“這說明他的腳踝根本沒有達到100%的健康狀態!關節的穩定性和本體感覺都存在問題!”

“這種情況下進行高強度對抗訓練,再受傷的風險是指數級上升的!”

“我不同意!我作為隊醫,絕不能允許他這樣上場!這不科學!這是在拿他的職業生涯開玩笑!”

老劉說得又急又快,唾沫星子都快噴到了揚科維奇的臉上。

然而。

揚科維奇沒有看他。

塞爾維亞人的目光,死死地盯著場中那個獨自站立的6號身影。

他的胸膛,劇烈地起伏著。

臉上的肌肉,因為憤怒而扭曲。

突然!

他猛地轉過身,一把揪住了隊醫老劉的衣領!

那動作,快如閃電!

“開玩笑?”

揚科-維奇的咆哮,如同一聲驚雷,炸響在整個訓練場的上空!

所有人都被嚇得一個激靈!

“你他媽跟我說開玩笑?!”

塞爾維亞人雙目赤紅,像一頭被激怒的雄獅!

“他從曼徹斯特飛回來的那一刻,就在開玩笑了!”

“他簽下那份狗屁‘風險告知書’的時候,就在開玩笑了!”

“你知道那份東西意味著什么嗎?!”

“意味著他這次回來,只要再傷一次,曼聯那份幾千萬歐元的合同,頃刻間就能變成一堆廢紙!”

“意味著他這輩子,可能就再也踢不了球了!”

揚科維奇的手臂上,青筋暴起。

他的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微微顫抖。

“他把他的錢!”

“他的前途!”

“他的命!”

“全都他媽的押在了我們這支連世界杯都進不去的隊伍身上!”

“你!”

他用手指,狠狠地戳著隊醫的胸口。

“現在,就因為這一小塊破膠布,你來跟我談他媽的風險?!”

“你配嗎?!”

最后三個字,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砰!”

他一把推開老劉。

可憐的隊醫踉蹌著后退了好幾步,一屁股跌坐在地,臉色慘白,瞠目結舌。

整個訓練場,死寂一片。

落針可聞。

所有隊員,都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樣,呆立在原地。

那些曾經的竊竊私語,那些懷疑和鄙夷的眼神,此刻都像一個個無形的耳光,火辣辣地抽在他們自己臉上。

羞愧。

震撼。

以及一種前所未有的,靈魂深處的悸動。

揚科維奇喘著粗氣,環視全場,眼神如刀。

“都他媽是死人嗎?!看什么看!”

“一個用命來賭未來的隊友站在這里,你們就是這么歡迎他的?!”

“你們的榮譽感呢?你們的血性呢?都被狗吃了嗎?!”

“熱身!”

“都給老子動起來!”

“今天,誰他媽要是訓練強度不達標,就立刻、馬上,給我滾出這個基地!”

“滾!”

一聲怒吼,震徹云霄。

全隊上下,如夢初醒,瞬間忙亂地開始了熱身跑。

再也沒有人敢多看朱彥臣一眼。

或者說,是不敢。

是不配。

風,吹過球場。

朱彥臣站在原地,始終沒有動。

他看著那個為他咆哮的塞爾維亞老頭。

看著他那因為憤怒而依舊在微微顫抖的肩膀。

這一刻,他冰封的臉上,終于有了一絲松動。

那不是感激。

也不是感動。

而是一種……認同。

從曼徹斯特的老特拉福德,到BJ香河的訓練基地。

從阿莫林,到揚科維奇。

總有人,能看懂他那份沉默下的決絕。

這就夠了。

朱彥臣低下頭,輕輕活動了一下自己那纏著藍色肌效貼的右腳腳踝。

然后,他抬起頭。

目光,望向了遠處的球門。

眼神里,再無一絲波瀾。

只剩下,即將燃起的,熊熊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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