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內，美亭國家體育場。

夜幕，像一張潮濕的巨網，籠罩下來。

空氣里，滿是熱帶雨林的腥甜和幾萬名越南球迷瘋狂的嘶吼。

那聲音，像是要把這座球場煮沸。

裁判的哨聲，尖銳刺耳。

世預賽亞洲區36強賽，華夏客場挑戰越南。

首戰。

即是死戰。

朱彥臣站在中圈。

他是這支球隊的6號，拖后后腰。

也是這支球隊的……心臟。

他腳踝上那抹天藍色的肌效貼，在泛光燈下，像一道醒目的傷疤。

越南隊的白色球衣，如同鬼魅，在濕滑的草皮上快速穿梭。

他們的技術，他們的速度，他們的默契。

遠超國內媒體賽前的輕蔑預估。

開場僅僅十分鐘。

華夏隊的后防線，已經風雨飄搖。

“回防！收縮！”

“注意二點球保護！”

場邊的揚科維奇，咆哮聲幾乎要撕裂自己的喉嚨。

但沒用。

陣型，正在被撕扯。

人心，正在被動搖。

朱彥臣的呼吸，沉重而滾燙。

汗水，像蟲子一樣爬過他的額角，流進眼睛里，一片酸澀。

他沒有去擦。

他只是緩緩地，閉上了眼。

一秒。

整個世界，都變了。

那些滾燙的吶喊，潮水般退去。

那些飛奔的紅白身影，瞬間凝固。

在他的“視野”里，球場變成了一塊巨大的、由無數數據流構成的棋盤。

每一個球員，不再是血肉之軀。

而是一個個擁有固定運動軌跡、習慣性動作和概率選擇的……數據模型。

他能“看”到越南隊那個10號球員，在接到球之前，就已經有三種傳球選擇。

直塞的概率，是72%。

橫傳的概率，是18%。

回傳的概率，是10%。

他能“看”到己方左后衛，因為一次不必要的前插，身后留下的空當，大得像一道峽谷。

這是他的秘密。

也是他的詛咒。

這份源自重生，卻被前世無數場平庸比賽磨礪出的“預判”，正在瘋狂燃燒他的精神力。

像一臺超頻運轉的CPU。

“韋世豪！回撤半步！堵他內切線路！”

“黃政宇！別上去！保護中路！”

“王鈺棟！往邊路拉！給他們壓力！”

他的聲音，不大。

卻像一把把手術刀，精準地刺入戰局的每一個關鍵節點。

隊友們，先是愣了一下。

但當他們看到那個站在中圈附近，幾乎不怎么跑動，卻仿佛掌控一切的6號身影時。

他們想起了訓練基地里，揚科維奇那如同雄獅般的咆哮。

——“他把他的命！全都他媽的押在了我們身上！”

沒有猶豫。

沒有懷疑。

執行！

無條件的執行！

原本混亂的防線，像被一只無形的大手重新梳理，瞬間變得井然有序。

越南隊的每一次傳球，都仿佛撞在一堵看不見的墻上。

每一次突破，都恰好有人等在那里。

“喔！漂亮的防守！”

“這是怎么回事？華夏隊的防守突然變得好有層次感！”

“是朱彥臣！你們看！每一次防守的成功，都源自于他的提前呼喊和調度！”

解說席上，評論員的聲音充滿了不可思議。

“他就像一個球場上的先知！”

越南隊的教練席，主教練特魯西埃的眉頭，緊緊鎖在了一起。

他看不懂。

那個6號，明明跑動距離是全場最少的幾個人之一。

他那纏著繃帶的右腳，每一次觸球都小心翼翼。

可為什么？

為什么他好像能提前一秒，預知我們所有的進攻路線？

比賽，陷入了僵持。

朱彥臣的額頭，汗出如漿。

臉色，也漸漸變得蒼白。

這種精神力的高度集中，對體能和意志的消耗，遠超任何肉體上的奔跑。

右腳腳踝，那道舊傷的深處，開始傳來針扎般的刺痛。

他知道。

時間不多了。

必須，打破僵局。

比賽第78分鐘。

越南隊發動了全場最猛烈的一次攻勢。

他們的核心，那個被稱為“越南梅西”的阮光海，在中路拿球了。

他就像一條滑不留手的泥鰍。

一個輕巧的拉球，晃開了吳曦的逼搶。

再一個節奏變化，騙過了上前補防的后衛。

整個華夏隊的禁區前沿，門戶大開！

全場幾萬名越南球迷，瞬間起立！

他們已經看到了進球的希望！

就在這一刻。

朱彥臣的世界，再一次進入了“絕對領域”。

他的大腦，轟然作響！

他“看”到了！

阮光海的視線，瞟向了左側。

但他身體的重心，卻微微偏向右側。

他支撐腳的腳尖，指向了斜前方三十度的方向。

他要直塞！

塞給那個已經從后衛身后，鬼魅般插上的越南前鋒！

那條傳球路線，致命無比！

門將出擊，來不及了。

后衛轉身，也來不及了！

朱彥臣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自己，更來不及！

他的右腳踝，像是被灌滿了鉛，每動一下，都是撕裂般的劇痛。

怎么辦？！

電光火石之間。

他的目光，鎖定在了離那個前鋒最近的……蔣光太身上！

這個身體素質爆棚的歸化中衛，此刻正被阮光海的假動作迷惑，注意力完全在球上。

來不及解釋了！

“光太！”

朱彥臣用盡全身力氣，發出一聲嘶吼！

“左后方！三步！”

“倒地！封堵下三路！！！”

那聲音，沙啞，卻充滿了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蔣光太渾身一震！

他甚至沒有時間去思考，為什么身后會有人！

那是一種源自訓練場上，被徹底折服后，烙印在骨子里的本能信任！

他猛地轉身。

朝著指令中的虛無之處，用盡全力，一個滑鏟！

身體，像炮彈一樣，飛了出去！

也就在他身體飛出的一瞬間。

阮光海的腳尖，捅出了那記致命的直塞球！

足球，穿透了整條防線！

越南前鋒，心領神會地出現在了球的落點上！

他起腳！

射門！

整個美亭體育場，已經準備好要歡呼了！

“砰！！！”

一聲悶響！

足球，沒有飛向球門。

而是狠狠地，砸在了剛剛滑鏟到位的蔣光太的腿上！

彈出了底線！

死里逃生！

華夏隊的球員們，全都嚇出了一身冷汗！

蔣光太從地上一躍而起，心臟狂跳。

他難以置信地回頭，望向那個拯救了全隊的男人。

朱彥臣，還站在原地。

他沒有慶祝，也沒有呼喊。

只是靜靜地站著，胸膛劇烈地起伏。

他的臉，白得像一張紙。

然后。

蔣光太看見了。

電視機前的億萬球迷，也看見了。

一個特寫鏡頭，給到了朱彥臣的右腳。

那雪白的球襪上。

從天藍色的肌效貼邊緣。

一縷殷紅的血。

正緩緩地，緩緩地，滲透出來。

起初，只是一點。

然后，像一朵綻開的，絕望的紅梅。

迅速擴大。

染紅了球襪。

也染紅了球襪上，那面小小的，鮮紅的五星國旗。

“天哪……”

解說員的聲音，在顫抖。

“血……”

“是血！朱彥臣的傷口，裂開了！”

球場上，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隊友的目光，都凝固了。

場邊的揚科維奇，那張萬年不變的冰山臉上，肌肉猛地抽搐了一下。

他放在膝蓋上的雙手，死死地攥成了拳頭，指節，一片慘白。

風，吹過。

朱彥臣仿佛沒有察覺。

他只是低下頭。

平靜地，看了一眼自己那只正在流血的腳。

然后，他彎下腰。

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靈魂震顫的動作。

他伸出雙手，把那被鮮血染紅的球襪，又往上，拉了拉。

試圖，蓋住那抹刺眼的紅色。

仿佛在說。

我還能站著。

我還能戰斗。

這場仗。

還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