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揮高臺上，韓信那雙如鷹隼般銳利的眼眸，死死鎖定住那三枚翻滾著、拖拽著詭異青煙火線、劃破黎明昏暗光線的殘破陶罐。
那姿態(tài)、那意圖、那直撲騎兵混亂核心的決絕——
一股莫名的不安瞬間攫住了他的心神！那并非戰(zhàn)陣之法！這也不是霸王的慣常手段！項羽雖悍勇無雙，其用兵素來是煌煌大勢的碾壓，而非這等刁鉆狠辣！
他甚至清晰地看到其中一罐在落地前最后剎那的旋轉，粗糙的陶坯在晨曦灰白的光線下反射出油膩的冷光。
“轟隆——！！！”
第一聲爆鳴如同沉睡的火山在腳下噴發(fā)！猛烈得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刺目的橘紅色火光如同巨獸張開的血盆大口，在東南角混亂的騎兵群中悍然綻放！
那爆炸點恰在一匹受驚人立而起的高大戰(zhàn)馬腹下！燃燒的陶片如無數(shù)死神的指甲狠狠撕裂馬腹柔軟的下皮！滾燙的氣浪混合著高溫的碎片和泥土，如同重錘般狠狠拍擊在周圍密集的戰(zhàn)馬和人軀之上！
“嗤啦——！”
令人牙酸的皮革撕裂聲混合著戰(zhàn)馬劇痛到變形的凄厲長嘶！
“轟隆！轟隆——！”
緊隨其后的兩次爆炸幾乎不分先后地炸開！如同巨神憤怒時砸下的三記重錘！火光瞬間連成一片灼熱的煉獄！
這不是毀滅性的打擊——爆炸的威能遠遠不如想象，殺傷范圍也并不廣闊，造成的直接傷亡甚至比不上楚軍從龜甲陣中刺出的那一排長矛。
但是——
它對戰(zhàn)馬！
對戰(zhàn)場上這些訓練有素卻天生對巨大聲響和突發(fā)強光有著原始恐懼的生靈！
那驟然降臨的、仿佛天罰般的刺目強光！那如同天崩地裂、震耳欲聾的恐怖巨響！
這三者是疊加在一起的！如同一支無形的、直刺靈魂深處的毒箭！
轟隆巨響如同實質的錘擊，狠狠砸在每一匹戰(zhàn)馬的耳鼓！
刺目的紅光如同地獄的惡鬼在其視網(wǎng)膜上烙下恐懼的印記！
灼燙的氣浪混合著刺鼻的硝煙硫磺惡臭撲面而來！
本能！
最原始的、超越了任何騎兵控制的生存本能，在瞬間主宰了所有戰(zhàn)馬的大腦！
“唏律律——！！”
“嗷——！！”
“嗚哇——！！”
各種不似馬鳴的恐怖嘶吼瞬間取代了之前沖鋒的威武！巨大的恐慌如同瘟疫般以爆炸點為核心，以驚人的速度席卷了整個騎兵陣！
無數(shù)戰(zhàn)馬瞬間陷入徹底的瘋狂！它們完全忘記了背上騎士的駕馭，忘記了自己身處何地！唯一主宰意識的，是逃離！逃離那光芒！逃離那聲響！逃離那令人作嘔的氣息！
受驚的戰(zhàn)馬猛地轉頭、瘋狂尥蹶子、狂暴地人立而起！將背上的騎士狠狠甩下！
或者如同一道道失控的閃電，不顧一切地悶頭朝著遠離爆炸點、遠離那可怕“龜殼”的方向沖去！
它們撞向同伴、撞向試圖上前救援的步兵、撞向后方自己的營陣！
密集的騎兵沖鋒陣型，瞬間變成了沸騰的恐懼海洋！自相踐踏！人仰馬翻！騎士的怒吼被淹沒在馬匹驚恐的嘶鳴和骨頭碎裂的咔嚓聲中！
那精心組織的、威力無窮的騎兵沖擊，竟在這幾聲“炮仗”般的爆炸之下，自我瓦解！徹底崩潰！
“穩(wěn)住！穩(wěn)住！”英布剛剛從泥濘和死馬身下掙扎著爬起，抹去糊住眼睛的血漿和泥水，眼前這一幕讓他渾身冰冷！
那所謂的“龜殼”毫發(fā)無損，而自己的騎兵先鋒，卻在這詭異的手段下潰不成軍！
“天罰！是項羽引來的天罰！”
“楚軍有妖術！”
崩潰的恐懼不僅僅是馬匹！連后方涌上來的漢軍步卒隊伍，也被這突如其來的“雷火焚野”景象和同伴瞬間土崩瓦解的慘狀驚得腳步踉蹌！陣型竟出現(xiàn)了短暫的騷動和凝滯！
龜甲陣中！
項宇透過盾牌縫隙，清晰地看到那三枚驚雷爆炸的效果——混亂的馬群、崩潰的騎陣！正是此刻！
“機不可失！”他眼中壓抑許久的野望和決絕徹底爆發(fā)，聲嘶力竭，如同最后的號角：“龜甲！轉鋒！東——南——！！”
“轟——！”
龐大的鋼鐵堡壘在他的意志驅動下，驟然轉向！
內部的士卒幾乎是憑借著求生本能和之前短暫的陣型磨合，迅速調整步伐！密集的長矛從盾牌間的縫隙中收回、調整角度！
整個龜甲陣由之前的防御姿態(tài)，瞬間轉變?yōu)榍斑M鋒矢！
轟！轟！轟！
巨大的盾面轟然撞擊在那些因騎兵崩潰而陷入混亂、尚未反應過來的漢軍步卒身上！
這一次，不再是之前被動防御的阻滯撞擊！而是主動的碾壓式?jīng)_擊！
盾牌后方無數(shù)雙腳同時發(fā)力蹬地！巨大的力量傳導至盾面！如同洪荒巨獸的踐踏！
“咔嚓！”
骨裂的聲音清晰可聞！最前排的十幾個漢軍步卒如同被攻城錘正面砸中，慘叫著倒飛出去！
龜甲陣就像一座沉重無比的鋼鐵磨盤，帶著碾壓性的力量，蠻橫地向前犁進！盾面推開前方的人墻，間隙中刺出的長矛則如同死神的鐮刀，精準地收割著敢于靠近、試圖攻擊側翼的敵人！
英布部負責的東南角陣地，被騎兵崩潰的連鎖反應干擾，又遭受這突如其來的、從未遇過的沖擊碾壓式打法，瞬間就陷入了更大的混亂！
“頂住！頂住！給本王圍死他們！”英布揮舞著戰(zhàn)刀，狀若瘋虎，試圖親自組織起防線。
然而，他看到的卻是自己的士兵眼中同樣蔓延開來的恐懼！
那巨大的、插滿長矛、緩慢移動的鐵刺猬，在硝煙彌漫、火光未熄的背景下，顯得無比詭異而恐怖！加上剛才那“天罰”般的巨響閃光……這絕非人力可為！
“怪物！霸王變妖魔了！”
“退！快退啊！”
在龜甲陣如同礁石般穩(wěn)定的碾壓推進下，在內部楚卒野獸般“殺！殺！殺！”的狂暴吼聲中，英布部最后一絲組織度也被徹底碾碎！士兵們丟下兵器，哭喊著向兩側潰逃，拼命想避開這金屬怪物的碾壓路徑！甚至發(fā)生了小規(guī)模的踩踏！
指揮高臺上！
韓信的瞳孔收縮到了極致！他看到那巨大的鋼鐵龜殼在雷火光影中驟然轉向、加速！如同被賦予了生命！他看到了英布陣地在它面前如同泥塑般被撕開、崩潰！他甚至看到了自己的精銳步卒被那緩慢卻勢不可擋的盾面撞飛、被間隙中刺出的毒矛像穿糖葫蘆般刺倒！
那龜甲陣所過之處，漢軍的陣線像是被無形的巨刃切開，留下一條血色的、狼藉的通道！
他的右手猛地按在腰間的劍柄上，指節(jié)因為用力過猛而失去血色！呼吸有那么一瞬間的停滯。
“這……絕非項羽！”
一個冰冷的聲音在他腦海中炸響！那股不安被眼前殘酷的現(xiàn)實放大了十倍！他猛地側頭看向張良。
張良的臉色同樣凝重得可怕，他死死盯著那龜甲陣，手捻著長須，指尖用力到發(fā)白。
“陣非楚制，器非人間……此子……逆天改命，非人力可阻！”張良的聲音低沉急促，帶著一種洞悉天機的驚悸，“東南已破！若任其沖散英布，與外圍山林勾連……”
韓信的眼底深處，第一次掠過一絲清晰的寒意，混合著被愚弄的暴怒！
“傳令！”他冰冷的聲音終于打破了高臺上的死寂，“中軍弩陣！覆蓋東南潰兵前方百步！阻斷其退路！兩側合圍部隊，全力擠壓！不惜代價，把那只鐵烏龜……給我碾碎在陣前！！”
他的眼神銳利如刀，已看清了那龜甲陣最大的弱點——移動緩慢！只要遲滯其片刻，四面八方的洪流壓下，縱是鐵刺猬，也要被壓成廢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