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軍主將韓信，立于臨時搭建的高高指揮臺上，一身玄甲在晨曦微光中泛著冰冷的光澤。他俯瞰著那片陷入重圍、即將迎來覆滅的楚軍營地，眼神淡漠如冰，仿佛在欣賞一場早已塵埃落定的棋局。身旁的謀士張良，手捻長須，望著那隱約還回蕩著戰歌余音的楚營方向，眉頭幾不可查地微蹙了一下。

“騎兵為鋒！步卒合圍！”韓信的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卻清晰地通過令旗傳入各將耳中，“不留活口！”

命令下達！

東南方向——那被項宇在泥圖上重重標注的薄弱環節！

“嗷嗚——！！”

如同野狼嚎叫般的沖鋒號令驟然響起！

為首的一員魁梧漢將，正是九江王英布！他胯下的黑鬃駿馬如同一道黑色閃電，蹄鐵濺起翻飛的泥濘！他身后，數百身披重甲、手持長戟的漢軍精銳騎兵，組成了沖鋒的錐形陣列，如同燒紅的烙鐵，帶著碾碎一切的威勢，向著那片僅剩破敗柵欄的楚營側翼，轟然撞去！

馬蹄踐踏大地的聲浪，裹挾著金屬寒光，如同海嘯般撲面而來！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楚營深處，在篝火幾近熄滅的殘灰光影里，一片密集的金屬摩擦聲突然響起！鏗鏘有力！

“龜——甲——陣——！起——！”

一聲狂暴的、帶著撕裂痛楚的吼聲從殘營核心炸開！

轟！

一面面碩大的、邊緣破損的、此刻卻被繩索木棍死死綁縛加固連接在一起的重盾，被數十道巨大的力量同時擎起！盾牌表面猙獰的戰痕和凝固的褐斑在昏暗光線下如同古老的魔咒！

以項宇和季布為核心，鐘離昧率部護衛兩翼，中間夾雜著那些能行動的傷卒！所有殘存的戰力被組織成一個怪異的整體！

層層疊疊的盾牌在頭頂合攏！兩側密接！前后貫通！如同一只布滿鱗片的鋼鐵巨龜，或者說——是一個插滿了無數矛尖的、緩慢移動的巨大鐵刺猬！

“咔嚓！咔嚓！”連接盾牌的繩索在巨大的力量下繃緊、呻吟。

項宇，這個巨大的“龜殼”的中心，目光穿過前盾預留的狹窄縫隙，死死盯著那越來越近的騎兵洪流！他染滿血污的臉上，焦痕灼目，但眼神卻沉靜得可怕，如同暴風之眼。

他感受到了腳下大地的震動，感受到身邊士卒們粗重的喘息和汗水的咸腥味，也感受到了身后、龜甲陣最內層被保護著的、虞姬那緊緊抓住自己后腰甲葉的手指傳遞來的輕顫。

“穩住——！”

他吼聲未落！

那排山倒海般的鐵騎洪流，已經撞上了移動緩慢的“龜甲陣”外緣！

想象中鐵蹄踏碎木板的聲響并未大規模響起！

“咚！砰砰砰砰砰——！”

“唏律律——！”

高速奔馳的戰馬群狠狠撞擊在傾斜豎起的盾面之上！巨大的沖擊力如同重錘砸入皮革！最前排的盾牌猛烈變形，向內凹陷！龜甲陣的側翼一陣劇烈搖晃，仿佛下一刻就要崩潰！

但——堅韌的牛皮繩索死死咬??！加固的木杠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卻硬生生撐住了！傾斜的盾面卸去了巨大的沖擊力，讓高速沖鋒的戰馬失去了貫透力！

戰馬吃痛的嘶鳴瞬間響成一片！高速被驟然阻滯，巨大的慣性讓馬背上的騎士失去了平衡！

“刺——！”

就在這混亂的瞬間！龜甲陣內，項宇的咆哮如同平地驚雷！

無數冰冷的、閃爍著寒光的淬毒長矛，如同毒蛇吐信！從盾牌之間的縫隙中，猛地、整齊地、迅捷無比地突刺而出！

“噗嗤！噗嗤！噗嗤！”

肉體被撕裂的悶響接連響起！血光混合著慘叫聲驟然炸開！

失去了速度優勢、擠在盾陣前混亂不堪的騎兵，成了活靶子！矛刃精準地刺入戰馬的脖頸、胸腹！甚至洞穿墜馬騎士的胸甲！

自相踐踏瞬間發生！

后面的騎兵收勢不及，撞上前面混亂倒地的同伴！戰馬嘶鳴、人聲慘叫、盔甲碰撞、骨骼斷裂的聲音瞬間成了東南角戰場的主旋律！那原本無堅不摧的騎兵錐形沖鋒陣，幾乎在撞擊龜甲陣的剎那，就被撞得支離破碎！

“穩住陣型！壓過去！碾碎他們！”落馬的英布目眥欲裂，推開壓在馬尸上的親兵，聲嘶力竭地怒吼！更多的漢軍步卒正從后方洶涌撲上！

密集如蝗的箭雨，也終于從其他幾個方向，如同傾盆暴雨般覆蓋下來！

叮叮當當！叮叮當當！

絕大多數箭矢都被厚重的、角度傾斜的龜甲盾牌阻擋彈開！如同暴雨打在鐵桶之上！

只有極少數運氣好的流矢，射入了盾牌拼接不那么嚴密的縫隙，里面傳出一兩聲悶哼和更急促的怒吼。

龜甲陣如同在風雨飄搖中前行的磐石，任憑箭矢撞擊，任憑步兵不斷擠壓沖擊兩側，依靠盾牌的防護和內部如同叢林般不斷刺出的毒矛，緩慢而堅定地向外移動，向著東南角！向著那個被項宇認定的、諸侯聯軍中的薄弱環節，頂著混亂的騎兵和擠壓上來的步卒，一點一點地擠去！強行撕裂漢軍的包圍圈！

在漢軍的高高指揮臺上。

韓信那一直以來運籌帷幄、仿佛天下盡在掌中的淡漠表情，第一次出現了清晰的裂痕。

他看著遠處那個緩慢移動、在箭雨沖刷下火光四濺、卻如同鐵刺猬般難以下口的古怪陣型；看著東南方向自己寄予厚望的騎兵沖擊被那突然出現的陣型撞得人仰馬翻、陷入大亂；再聯想到黎明前那突兀出現的、將“四面楚歌”攻心計徹底攪亂的楚營戰歌……

他那修長的手指緊緊攥住了身前的欄桿，指甲因用力而泛白。

“那…是何陣法？！”他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一絲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震動。

身旁的張良，眼瞳深處精光流轉，死死盯著那只在歷史兵書中都未曾記載的龜甲陣，如同在看著一個顛覆認知的謎團。

“非中原之法……亦非楚制……”他捻著胡須的手指微微發顫，聲音低沉而凝重。

就在這時！

東南方向的戰場邊緣！那被龜甲陣主攻的方向！

三個點燃的、冒著煙、拖著長長火線的殘破陶罐，被楚營方向幾個死士，用一種近乎同歸于盡的姿態，從盾陣的縫隙中，用盡全身力氣朝著那最密集、尚在試圖重整隊形的漢軍騎兵群中奮力投擲而出！

那陶罐翻滾著，劃過一道冒著煙的弧線，落入混亂的馬群之中。

韓信的目光，瞬間被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