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青春在大山里閃亮
- 楊佳富的詩與遠方
- 烏蠻滋佳臘羅巴
- 2091字
- 2025-07-12 07:31:45
十八歲的手掌已能握緊鋤頭
在春分到的田埂上劃出筆直的線
晨露從稻葉滾落沾在虎口的繭上
像給青春別了枚透明的勛章
山風掠過新翻的泥土吹起衣角
露出脊梁上被太陽鍍的金邊
我們彎著腰把秧苗插進水里
每一株都站得筆挺像我們
憋著勁兒要往天上長
暴雨沖垮溪澗的小橋時
我們扛著圓木往上游跑
褲腳卷到膝蓋泥點濺滿胸口
喊著號子架橋手掌磨出血泡
混著溪水滴進剛搭好的木縫
后來每次走過那座橋
總覺得腳下有股勁在往上冒
那是青春的血混著溪水
在石頭縫里長出了光
夏夜的曬谷場不只有螢火蟲
還有我們圍著篝火把夢想攤開
有人說要種出最飽滿的稻子
讓山外的人也嘗嘗大山的甜
有人說要修條路讓拖拉機開上山
不用再背著重物踩碎晨露
我說要教山里的孩子認天上的星
就像爺爺教我認田埂上的草
火星子濺起來落在我們的肩頭
像給夢想別上了小燈籠
看護果園的夜晚躺在草棚里
聽山風穿過桃林沙沙響
像誰在念詩念我們未說的話
伙伴突然說:“你看天上的星“
密密麻麻亮得能數清每一顆
他說:“咱們的青春就該像這星“
不用擠在城里的燈海里暗下去
要在大山的黑夜里亮得獨一份
我摸出藏在口袋里的課本
借著星光看扉頁上的字
突然覺得那些鉛字也長出了根
給果樹剪枝時手指被刺扎了
血珠滴在剛發的嫩芽上
伙伴笑著說:“這是樹在認親呢“
我們把傷口在衣角蹭蹭接著剪
要讓每根枝條都朝著陽光長
就像我們哪怕摔疼了也不彎腰
枝頭的花苞鼓鼓的像憋著笑
風一吹晃悠悠像在說:
“你們的汗比春雨更養樹“
秋收時稻穗壓彎了腰
我們背著稻捆往曬谷場跑
汗水順著下巴滴在稻穗上
濺起的金粉粘在睫毛上
眨眨眼整個世界都晃著光
爺爺站在田埂上看著我們
煙袋鍋滅了也忘了點
只說:“山里的娃長起來比稻子快“
我們笑笑聲驚飛了稻叢里的山雀
它們掠過稻田翅膀上也沾著金
有姑娘在溪邊捶衣歌聲順著水流
我們假裝埋頭修農具耳朵卻豎著
她的辮子甩起來像條黑綢帶
纏著山風也纏著我們的心跳
有人撿起溪邊的鵝卵石偷偷刻上字
埋在她常坐的青石板下
字歪歪扭扭是沒說出口的“喜歡“
后來那石頭長出了青苔
像給秘密蓋了層綠被子
大雪封山時我們在教室燒炭
講臺上的老師哈著白氣講課
我們呵著氣在筆記本上寫字
字跡被熱氣熏得有些模糊
卻比城里的鋼筆字多了點溫度
窗外的雪落滿了竹枝
像給大山裹了層白棉襖
而我們的筆尖正在紙上
開出春天的花
大山從不說“閃亮“
卻把最烈的陽光最清的風
最沉的稻穗最甜的野果
都給了我們的青春
讓我們的手掌結出繭也結出力量
讓我們的夢想扎了根也長了翅
讓我們的笑能驚飛一群鳥
讓我們的淚落進土里能長出希望
青春在大山里不用刻意發光
就像溪水里的石頭被日子磨亮
每道紋路里都藏著
山的心跳風的歌唱還有
我們永不褪色的年少模樣
修路隊來那年,我們跟著搬石頭
碎石子硌破手掌,血珠滲進灰漿
有人嫌累,蹲在路邊抹汗
我指著山尖的云:“路通了,云都能搭車來“
大家笑起來,扛起石頭的肩膀
突然直了不少。后來路坯在腳下慢慢長
像條青蛇,從山腳爬到山腰
我們光著腳踩上去,燙得直跳
卻舍不得挪開——這是我們親手焐熱的土
每粒石子里,都嵌著青春的重量
暴雨過后,坡上的藥草長得瘋
跟著老中醫去采藥,竹簍晃在身后
他教我們認“七葉一枝花“,說能治蛇咬
教我們辨“車前草“,說能清濕熱
指尖掐斷藥莖,白汁滲出來
沾在指腹,帶著清苦的香
藥簍里盛著晨光,也盛著
“山里的疼,得靠山里的藥來養“
后來有人被蛇咬了,我們掏出曬干的藥
搗成泥敷上去,看紅腫慢慢退
才懂老中醫的話——青春的傷
總要自己動手,才能長出鎧甲
夜晚守玉米地,躺在草垛上數星
有人帶了收音機,滋滋啦啦響
正播山外的歌,調子輕快
我們跟著哼,跑了調也不管
風穿過玉米葉,沙沙和著
像大山在給我們伴奏。突然有人說
“等路通了,我要學開車“
“我要把野果做成罐頭,讓山外嘗“
“我要教娃娃們唱這首歌“
聲音在夜色里飄,像蒲公英的種子
落在每個人心里,悄悄發了芽
幫五保戶張奶奶挑水,桶繩勒進肩膀
她總往我們兜里塞炒花生,殼焦香
說“你們這群娃,比山泉水還甜“
我們紅著臉跑,水桶晃悠著
濺出的水打濕褲腳,涼絲絲的
卻暖得像揣了團火。后來張奶奶病了
我們輪流守著,給她熬粥,讀報紙
報紙上的字她聽不懂,卻笑出滿臉皺
說“聽你們讀,比戲文還好聽“
青春的暖,原是這樣
從挑水的桶里,從熬粥的鍋里
慢慢漫出來,浸軟了大山的褶皺
山外寄來的書信,在曬谷場傳著看
字里說城市的樓很高,車很多
我們趴在石桌上回信,筆尖蘸著溪水
說“山里的星很密,能接住所有悄悄話“
說“新修的路快通了,等你來踩踩“
信封上貼的郵票,印著天安門
我們對著郵票說:“大山的青春
也和BJ的星,亮在同一片天上“
信投進郵筒時,手心攥出了汗
像把整個春天,都寄了出去
清明去給烈士掃墓,碑前的松樹又高了
我們帶著新采的映山紅,插在石縫
有人讀碑上的字,聲音有點抖
“他比我們還小,就守著這山“
風掠過松針,簌簌響
像烈士在說“好好活,把山養得更綠“
我們在碑前站成排,影子被朝陽拉長
像一棵棵新栽的樹,根往土里扎
枝往天上長——青春的閃亮
原是接過前人的光,再把自己
活成照亮后人的星
其實大山從不用“閃亮“來夸我們
它只把晨露給我們洗臉,把晚風給我們梳發
把最陡的坡給我們爬,把最甜的果給我們嘗
讓我們在汗里懂:閃亮不是要多亮
是要像田埂上的草,被踩了還能長
像溪里的石頭,被沖了還在淌
像我們這群山里的娃,光著腳
把青春種進土里,長出來的
都是帶著土腥氣的,實實在在的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