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和平的對峙線

當彈道在日歷背面生銹

迷彩服在晾衣繩上垂成鐘擺

界碑把影子刻進凍土時

和平正用沉默鍛造刀刃

將軍的勛章在博物館恒溫

而哨兵的肩章正在海拔五千

被紫外線褪成褪色的經幡

每道褶皺里都藏著未爆的雪粒

（二）生命禁區的坐標

哨所的鐵皮屋頂咬著云

溫度計的水銀柱凍成斷劍

氧氣罐在墻角喘息如老犬

吐著稀薄的霧圈

四個人的王國里

雪粒是唯一的貨幣

他們用壓縮餅干交換陽光

在筆記本上畫未見過的春山

（三）罐頭里的春天

打開水果罐頭的瞬間

糖水漫過十年未化的霜

他們把桃肉切成星星

執意要我吞下這枚火種

睫毛上的冰棱突然融化

在零下三十度的空氣里

透明的熱情蒸騰成霧

模糊了相機凍僵的瞳孔

（四）凍住的快門

鏡頭結霜時他們的笑紋

正凝成冰晶的浮雕

失望像片薄雪落肩

卻很快被體溫烘成蒸汽

我看見雪線下埋著的年輪

每圈都刻著相同的刻度

在缺氧的黃昏里

他們把寂寞嚼成口香糖

（五）彈殼里的祝福

老兵班長遞來的銅殼

還留著膛線的余溫

“祝福“二字滲著血絲

在高原陽光下泛著鐵銹紅

小四川說刻刀滑過時

血珠在雪地上綻開梅朵

而我知道在這生命禁區

每滴血都是液態的界碑

（六）笛音與缺氧

夕陽把窗欞焊成紅銅

他舉起竹笛時指節發白

氣流撞碎在缺氧的胸腔

卻擠出月光般的顫音

笛孔里漏出的不是旋律

是長江源頭解凍的冰

是母親墳頭未謝的菊

在海拔五千的風中擰成繩

（七）都市回響

當我在霓虹里拆解笛音

寫字樓玻璃映出雪線的裂痕

有人用咖啡匙丈量犧牲

而我始終攥著那枚銅殼

每個加班的深夜

笛音就鑿開記憶的冰層

那些被嘲笑的講述里

正生長出新的界碑林

（八）青銅的證詞

現在每當雪落窗前

就看見四個身影在云端巡邏

他們的腳印已鑄成銘文

刻在地球傾斜的北緯

而那枚彈殼里的祝福

正在我血管里結晶成鹽

在每個需要挺身的時刻

都會發出金屬的顫響

(九）月升界河

橙黃圓月自界河浮起時

像一只充飽了暮色的氣球

掙脫粼粼波光的纜繩

飄向靛藍穹頂的港口

清輝漫過邊鎮的屋脊

給檐角掛上冰涼的銀釉

鳳尾竹的葉隙漏下碎銀

纏纏綿綿處笑語成串游

（十）踏月而行

靴底碾過月光的碎屑

我跟著站長的影子走

他的肩章在夜色里凝成墨

步槍槍管挑著半枚星斗

界河在此處收窄成銀帶

對岸的燈火正在調色盤里抖

紅的醉、黃的浮、藍綠晃蕩

像打翻了一缸迷幻的酒

（十一）河對岸的聲浪

窗紗濾過的旋律癱軟如綢

突然迸出尖銳的歌聲裂口

放蕩的笑紋割破夜色

像玻璃碴子掉進銅鈸口

我指尖的扳機微微發顫

那被向往的“樂園“正蒸騰蜃樓

站長說的春城故事突然浮現

青年們曾把國境線當作幸福的跳板

（十二）春城遺夢

他們偷越時草尖還掛著朝露

以為對岸的陽光能融化所有愁

茅屋劫案的槍聲撕碎晨霧

男尸倒在金幣堆成的沙丘

女的被剝去姓名釘在紅燈下

每夜用笑靨交換發霉的自由

夜風掀起她破裙的瞬間

河水里晃著故國的月鉤

（十三）站長的沉默

我嘆息時驚飛蘆葦叢的宿鳥

站長的唇線勒成界河的堤

十年霜雪在他瞳孔結繭

任走私者的金洋撞碎在胸口前

某次有人往他掌心塞瑞士表

秒針還在走，他卻看見故國炊煙

此刻月亮躲進云絮的帳幔

河堤上兩道影子被風拉得纖長

（十四）悲涼的哭聲

夜風突然送來嗚咽的尾音

像破鑼在水底敲碎殘月

是那個春城女子在河對岸哭嗎

她的淚滴會不會漂成帶毒的睡蓮

對岸的不幸早鋪成灘涂

每個浪頭都卷著未亡人的怨

而我們的界碑在月光里站成劍

刃口永遠朝著誘惑的深淵

（十五）邊鎮沉夢

南疆已在月色里合上眼瞼

屋檐下的銅鈴打著瞌睡旋

界河在此處放緩呼吸

水草輕搖著祖國的搖籃

我荷槍走過月光的棧道

槍刺上凝著不化的霜寒

站長的腳步踏碎星子萬點

每一步都在丈量國土的邊緣

（十六）巡夜的刻度

我們的腳印在河堤結成鏈條

把界河鎖進故國的臂彎

當晨霧開始給遠山梳頭

東方的魚肚白正擠破云關

橙黃圓月沉回界河時

變成一枚被哨兵含暖的銅元

而巡邏的身影仍在岸邊移動

像界碑長出了行走的根須，歲歲年年

(十七）草莖里的火種

第一雙草鞋在南湖船板上結繩時

草葉還沾著江南的晨露

沒有尺碼的腳弓夾住信仰

把波紋踩進歷史的年輪

草莖交錯的經緯里

藏著南昌城頭八月的炮聲

每道繩結都是未爆炸的火星

在戰士腳踝處灼成胎記

（十八）征途上的舟楫

當草鞋踩碎婁山關的霜

鞋底的草芒便長成路標

逢山時化作攀巖的梯

遇水時疊成渡江的筏

雪山上草葉凍成水晶的骨骼

泥沼里鞋跟咬住下沉的時針

被炮彈掀起的草屑紛紛揚揚

落進后來者編織的針腳

（十九）不死的足跡

前一個戰士倒下時

草鞋還在冒熱氣

后一個撿起帶血的草繩

把未走完的弧線續在腳底

戰火烤不焦草的韌性

泥水浸不爛經緯的堅持

那些被馬蹄踏碎的草纖維

在史冊里重新抽芽生根

（二十）草色里的黎明

當三大戰役的硝煙散盡

草鞋的紋路已刻進天安門的基石

最后一雙草鞋掛在紀念館時

草莖里滲出的晨露

正滴成五星紅旗上的金星

（二十一）帆布與橡膠的誓言

解放鞋的帆布裹住新時代的腳

橡膠底咬碎舊時代的荊棘

鞋舌上的八一烙印

在操場跑道燙出青銅的光

（二十二）哨卡上的坐標

穿解放鞋的腳印在界碑前結網

每個鞋印都是國土的標點

雪線之上鞋底釘著冰川的刻度

雨林深處鞋紋拓印著國境線的彎

（二十三）鐵腳板的擔當

洪水來時鞋尖挑開濁浪

地震廢墟上鞋底碾過瓦礫的琴鍵

建設工地上鞋跟敲實混凝土的韻腳

每道磨損的鞋紋里

都沉著未喊出的沖鋒號

（二十四）不變的鞋碼

當新式作戰靴接過接力棒

解放鞋的靈魂仍在鞋楦里駐守

無論材質如何迭代

腳跟永遠朝著黨徽的方向

鞋跟磕響閱兵場的時刻

所有軍鞋的紋路都在共鳴

那是草莖與鋼鐵的和弦

在大地的五線譜上

永恒奏響忠誠的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