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林夏依舊過著兩點一線的生活:白天照顧家庭,晚上開夜班出租車。這天傍晚,她把兒子送到婆婆家吃飯寫作業,自己則提前出門跑車,想趕在晚高峰多接幾單。夏日的晚風還帶著余熱,林夏把車窗降下一條縫,讓微風透進來。
兒子天天臨別時緊緊地抱住了她,奶聲奶氣地說:“媽媽早點回家,我等你。“那小小的身軀抱著她的腿,讓林夏心里一陣酸楚。她蹲下身來,拉鉤約定:“媽媽答應你,明天一定帶你去游樂場?!疤焯爝@才破涕為笑,跟著婆婆進了屋。林夏站在樓下,看著燈亮起的窗戶,深呼吸了幾下才轉身離去。
晚上七點多,正是下班高峰期。林夏在寫字樓集中的地段轉了幾圈,終于在一家金融公司樓下接到了一單。上車的是位西裝革履的年輕男士,看起來像是剛下班的白領。他坐進副駕駛座,禮貌地說:“師傅,去世紀廣場?!傲窒狞c了點頭,發動車子匯入車流。
剛開出沒多遠,一輛摩托車突然從右側竄出,差點撞上她的車。林夏條件反射般地踩下剎車,身體猛地前傾又撞回座椅靠背。副駕駛上的男士被安全帶勒了一下,皺了皺眉。林夏連忙道歉:“對不起,您沒事吧?“男士擺擺手:“沒關系,不是您的錯,那摩托車太野了?!?
路上,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起來。男士自我介紹說他叫陳默,在附近一家投資公司上班。當得知林夏是夜班出租車司機時,他有些驚訝:“晚上開車很辛苦吧?“林夏笑了笑:“習慣了,而且晚上車少,反而輕松些?!瓣惸謫柶鹚募彝?,林夏簡單說了自己喪偶獨自撫養孩子的情況。陳默聽后露出同情的表情:“不容易,您真堅強。“
陳默看上去三十出頭,襯衫領口微微敞開,露出一截鎖骨。雖然西裝有些褶皺,但掩蓋不住他挺拔的身姿。他的聲音溫和有磁性,說話時總是帶著淡淡的微笑,給人一種親切感。林夏不由得多看了他兩眼,又迅速將視線轉回道路,暗自責備自己的失態。
聊著聊著,話題轉到了陳默身上。他說自己是本地人,父母都在國外,他一個人在這邊工作。平時除了上班,也沒什么娛樂,生活挺單調的。林夏安慰他說:“年輕人多拼事業是好事,以后日子會越過越好的?!瓣惸α诵Γ瑳]有接話。
堵車的間隙,林夏看到陳默從公文包里拿出一本書翻閱。借著路燈的光,她瞥見書名是《投資理財入門》。陳默注意到她的視線,笑著解釋:“業余時間喜歡研究一些投資知識,想多積累些經驗?!傲窒狞c點頭:“很有目標,挺好的。“她忽然想起自己那點可憐的積蓄,不由得有些慚愧,連兒子的大學費用都沒著落,更別提什么投資理財了。
車子很快到了世紀廣場附近。陳默看了看計價器,掏出錢包準備付錢。林夏掃了眼金額,隨口說了句:“28塊5,收您28吧。“陳默一愣,隨即笑著說:“謝謝師傅優惠。“他拿出一張50元紙幣遞過去。林夏正找零錢時,陳默忽然盯著她的臉看了幾秒,說道:“師傅,我是不是在哪見過您?“
林夏一怔,抬頭仔細看了看陳默。這張臉似乎有點印象,但一時想不起來。陳默接著說:“上周三凌晨,我在酒吧街喝醉了,是不是您送我去的醫院?“林夏恍然大悟,怪不得覺得面熟!原來他就是那天晚上那個醉酒的乘客。
“是你??!“林夏笑著點點頭,“那天你吐得一塌糊涂,現在沒事了吧?“陳默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真是不好意思,給您添麻煩了。后來我朋友跟我說您不但沒計較車弄臟,連車費都沒收。我正想找機會謝謝您呢?!?
林夏擺了擺手:“都是小事,應該的。您當時情況緊急,換了誰都會幫忙的?!瓣惸J真地說:“不管怎樣,我得好好謝謝您。這樣吧,明天晚上我請您吃飯,您看方便嗎?“林夏連忙推辭:“不用了,真的不用這么客氣?!瓣惸瑘猿值溃骸熬彤斒墙粋€朋友,我也想多了解下您這樣的女司機。“
陳默的眼神真誠而溫和,讓林夏想起了她的丈夫。那種踏實可靠的感覺是如此相似,讓她一時無法拒絕。她猶豫了一下,心想一頓飯而已,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于是點了點頭:“那就打擾了?!?
盛情難卻,林夏只好答應了。兩人約好第二天晚上七點在公司附近的一家餐廳見面。陳默下車時,特意把自己的名片留給林夏,說有什么需要幫忙的盡管找他。林夏接過名片,上面印著“陳氏投資項目經理陳默“。她笑了笑,把名片收進錢夾里。
看著陳默遠去的背影,林夏心中升起一種奇妙的感覺。這位年輕人身上有一種特質,讓她忍不住多看幾眼。也許是他的真誠,也許是他的禮貌,又或許是兩人之間那種莫名的熟悉感。林夏搖搖頭,甩開這些想法,繼續開車攬客。
接下來的行程,林夏心情有些復雜。一方面,她對這位年輕有為的陳默頗有好感,覺得他彬彬有禮又懂得感恩;另一方面,她又提醒自己只是個出租車司機,和人家社會地位懸殊,不該有非分之想。但無論如何,多一個朋友總是好的,林夏這樣安慰自己。
晚上十一點多,林夏接了最后一單,送完客人后就準備收車回家。在等紅燈時,她忍不住又拿出陳默的名片看了一眼??ㄆ敲装咨模|感細膩,名字下方有一行燙金的小字:“專業,誠信,共贏?!傲窒男α诵Γ@應該是公司的座右銘吧。她小心地把名片放回錢夾,心里想著明天該穿什么去赴約。
第二天晚上,林夏特意提早收車,回家梳洗打扮了一番。她找出壓箱底的連衣裙穿上,化了個淡妝。鏡子里的她看起來比平時精神了許多,林夏不禁有些感慨:多久沒有為自己好好打扮過了?自從丈夫去世后,她幾乎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工作和家庭上,早已忘了自己也是個愛美的女人。
連衣裙是去年朋友送的生日禮物,一直掛在衣柜深處。淡紫色的裙子映襯著她白皙的肌膚,顯得格外優雅。林夏拿出丈夫送的項鏈戴上,那是他們結婚周年紀念日的禮物,一顆小小的藍寶石吊墜。照鏡子時,她又取下了項鏈,覺得太過正式。最終,她選擇了一條簡單的銀鏈子,低調而不失品味。
婆婆看到她精心打扮,不禁問道:“夏啊,是有什么特別的事嗎?“林夏有些不好意思:“就是……一個乘客要請我吃飯,答謝我前幾天幫了他。“婆婆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去吧,別太晚回來。“林夏點點頭,叮囑婆婆照顧好天天,便出門赴約了。
到了約定的餐廳,陳默已經在門口等候。他今天穿了件休閑襯衫,顯得很清爽。見到林夏,他眼前一亮:“林姐今天真漂亮!“林夏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笑著說:“讓你見笑了,平時開出租車哪有時間打扮?!?
陳默微笑著搖頭:“不,您很適合這樣的裝扮,氣質很好?!八澥康貫榱窒睦_餐廳的門,做了個“請“的手勢。林夏走進餐廳,感到久違的被尊重的感覺,一時間有些恍惚。自從丈夫去世后,很少有人這樣對待她了,大多數人只把她當成一個普通的出租車司機。
兩人走進餐廳,找了個安靜的角落坐下。這是一家環境雅致的私房菜餐廳,陳默點了幾道招牌菜。席間,他們聊得很投機。陳默對林夏的經歷很感興趣,問了許多關于開出租車的故事。林夏也第一次敞開心扉,講起自己開夜車遇到的各種人和事:有深夜獨自回家的加班族,有喝得爛醉的年輕人,也有趕去醫院的病人家屬……每一段故事都讓陳默聽得入神。
林夏講到一次深夜送一位臨產孕婦去醫院,因為堵車差點在車上生產的驚險經歷,陳默連連稱奇:“林姐,您簡直就是城市的守護天使啊?!傲窒膿u搖頭:“哪有那么夸張,我只是做了該做的事情而已?!暗睦飬s因為被理解和認可而感到一絲溫暖。
“您一個女人家,晚上開車不怕嗎?“陳默突然問道。林夏想了想說:“一開始也怕過,特別是遇到喝醉酒的乘客或者偏僻的路段。不過時間長了,也就習慣了。而且我相信大多數人都是好人?!瓣惸c點頭:“您心態真好。“
談話間,林夏了解到陳默是重點大學畢業的高材生,研究生畢業后就進入了投資公司工作,短短幾年就升到了項目經理的職位。他的父母是大學教授,一直在國外工作,很少回國。陳默雖然事業有成,但私下里其實很孤獨,沒有太多朋友,更別提女朋友了。林夏不由自主地產生了一絲憐惜之情,這個看似光鮮的年輕人,內心似乎也有說不出的苦楚。
這頓飯吃到很晚。結賬時,陳默搶先付了錢,林夏爭不過他,只好作罷。走出餐廳時,已經是晚上九點多。陳默主動提出送林夏回家,林夏婉拒了:“不用麻煩,我開車來的?!瓣惸f:“那我送您去取車吧?!傲窒霓植贿^,只好答應。
走到停車場,林夏的出租車就停在那里。陳默繞著車轉了一圈,笑著說:“您這車保養得不錯嘛?!傲窒恼f:“畢竟是吃飯的家伙,得愛惜著點。“陳默又問:“我能坐上去感受下嗎?“林夏笑著打開車門:“請吧?!?
陳默坐進副駕駛座,摸了摸方向盤,感慨道:“坐慣了自己的車,再坐出租車感覺真不一樣。“他注意到方向盤上貼著一個小小的照片,是林夏和她兒子的合影。照片中,林夏笑得格外燦爛,兒子天真地對著鏡頭做鬼臉。陳默指了指照片:“林姐,您兒子真可愛?!傲窒狞c點頭,眼中滿是慈愛:“是啊,他是我的小天使。“
林夏發動車子,把陳默送回了家附近。一路上兩人有說有笑,氣氛融洽。分別時,陳默說:“以后有空常聯系,我還想多聽您講故事呢。“林夏笑著點頭,心里有一絲莫名的期待。
回到家,林夏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她沒想到一次偶然的載客經歷,竟讓她結識了陳默這樣的朋友。或許生活并沒有她想象的那么灰暗,總有些溫暖不期而遇。林夏這樣想著,漸漸進入了夢鄉。
她夢見自己開著車,行駛在一條陽光明媚的大道上。車窗外是碧藍的天空和翠綠的樹木,副駕駛座上坐著她的兒子,后排是她的婆婆,而遠處,似乎有一個模糊的身影正向她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