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zhèn)魔塔入口,肅殺之氣彌漫。
三位當值的稷下策修——方文正、步非煙、劉明堂,如臨大敵般拱衛(wèi)著嚴祭酒,步履匆匆,直闖塔內(nèi)!
方文正不動聲色地向身后兩人遞去一個“放心”的眼神,隨即快步上前,指著門口兩個噤若寒蟬的守塔力士,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急切與憂慮:
“祭酒大人明鑒!卑職親眼所見,數(shù)十名學(xué)子亂哄哄涌入塔中,聲勢驚人!定是那蘇子安蠱惑所致!”他轉(zhuǎn)向力士,厲聲質(zhì)問:“說!方才是否確有大批學(xué)子入塔?!”
力士慌忙躬身:“回、回稟大人,確、確有此事!”
“多少人?!”嚴祭酒聲音低沉,不怒自威。
一名力士硬著頭皮答道:“回祭酒,不下……不下五十人?!?
“唉!”方文正重重嘆息,面露痛心疾首,“卑職早知這新來的蘇策修行事乖張,卻未料他竟能煽動如此多的學(xué)子!簡直是……”
一旁的步非煙立刻幫腔,語氣憂忡:“正是!祭酒大人,今日講堂內(nèi)因昨日敗績,學(xué)子們?nèi)呵榧?,爭論不休。我等正思量如何安撫,便見那蘇策修徑直闖入,隨后……便是這般景象了?!?
嚴祭酒眉頭緊鎖,面沉如水。
昨日朝天闕一戰(zhàn),新法道胎慘敗于舊法丹境,此事早已非簡單的意氣之爭!它如同投入滾油的火星,瞬間點燃了整個京城!
新法顏面掃地,女帝推行新政的威信更受重創(chuàng)!朝堂之上,那些本就對新法虎視眈眈的守舊勢力,此刻更是抓住機會,攻訐之聲甚囂塵上!
今晨朝會,硝煙彌漫,他作為稷下祭酒,承受的壓力如山岳傾覆。
他不再多言,拾級而上,步履沉重。身后三位策修目光交錯,無聲地傳遞著默契。
一層、二層……空無一人。
塔內(nèi)陰森,只有妖魔的低吼在回蕩。
“鎮(zhèn)魔塔何等兇險之地,關(guān)押的皆是嗜血妖魔!那蘇子安竟將如此多的學(xué)子引入此地,其心可誅!”方文正的聲音在幽暗中響起,如同毒蛇吐信。
嚴祭酒腳步一頓,并未回頭,只冷冷拋下一句:“噤聲!”
方文正心頭一凜,瞬間閉嘴,但眼底的陰霾更濃——祭酒對那蘇子安,似乎確有回護之意!不過……擅闖禁地,這罪責,看你還如何包庇!
一行人終于踏上第七層。
“嗚——!”
一股近乎凝成實質(zhì)的濃稠黑霧,裹挾著刺骨的陰寒與腥風(fēng),如同活物般當頭罩下!正是妖魔煞氣凝聚到了極點!
“哼!”嚴祭酒袖袍一揮,一道清冽如月華的光束驟然亮起,瞬間將黑霧撕裂、凈化!
“果然出事了!”方文正與步非煙、劉明堂交換眼神,難掩眼底一絲竊喜。
踏入第七層,眼前的景象讓嚴祭酒瞳孔微縮。
眾多囚牢森然羅列,而在中央?yún)^(qū)域,一座囚牢正爆發(fā)出刺目的神光!牢內(nèi),一頭形貌可怖的三頭巨犬妖軀扭曲,發(fā)出撼動塔身的痛苦咆哮!其頭頂,一口龐大得異乎尋常、仿佛能壓塌虛空的幽暗洞天,正散發(fā)著令人心悸的波動!
“妖魔……在開啟洞天?”嚴祭酒與三位策修皆感愕然。
然而,當他們的目光掃過周圍時,卻發(fā)現(xiàn)氣氛詭異。聚集于此的稷下學(xué)子們臉上,并非對妖魔試煉的興奮或好奇,而是混雜著極度的震驚與……一絲茫然?大學(xué)士王亦楚親自坐鎮(zhèn)囚籠之內(nèi),按理不應(yīng)出現(xiàn)失控才對。
“祭酒大人!那、那頭妖魔……似乎是永州那頭千年大妖——三頭犬?!”步非煙失聲驚呼。
“什么?!”嚴祭酒心頭劇震,目光如電,死死鎖定囚籠中的巨獸。
永州三頭犬!耗費了稷下無數(shù)心血才成功開啟十洞天的珍貴試驗體!它怎會……只剩下一口洞天了?!雖然這口洞天龐大得驚人,但那十洞天同開的盛景呢?!
“其他九口洞天何在?!”嚴祭酒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怒火與不解。他環(huán)視四周,等待解釋,但周遭學(xué)子仿佛被那囚籠中的景象攝去了魂魄,竟無一人回應(yīng)。
方文正臉色一沉,目光掃過人群,鎖定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厲聲喝道:“吳越!祭酒大人問話,你聾了嗎?!”
那名叫吳越的學(xué)子卻恍若未聞,依舊癡癡地盯著囚籠。
方文正頓覺顏面掃地,一股邪火直沖頭頂!區(qū)區(qū)學(xué)子,竟敢如此無視他堂堂策修?!他踏前一步,便要出手將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喚醒”!
就在此刻!
囚籠內(nèi),異變陡生!
那口高懸于三頭犬頭頂、散發(fā)著恐怖波動的巨大幽暗洞天,猛然一震!隨即,竟如同九天隕星般,裹挾著撕裂虛空的尖嘯,悍然向下沉墜!
“轟隆——?。。 ?
洞天邊緣與空氣劇烈摩擦,爆發(fā)出刺眼的光焰!逸散的法力與氣血如同失控的洪流,化作道道毀滅性的霞光在狹小的囚籠內(nèi)瘋狂噴射!
“這!這!這!”方文正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眼珠子幾乎瞪出眼眶!步非煙和劉明堂更是失態(tài)地指著那墜落的洞天,喉嚨里咯咯作響,卻發(fā)不出一個完整的音節(jié)。
“洞天……沉落了?!”
在所有人驚駭欲絕的注視下,那口唯一洞天轟然砸落!并非落在丹田,而是直接貫穿了三頭犬其中一顆頭顱!巨大的洞天如同一個詭異的光環(huán),將那顆猙獰的狗頭套在其中,妖軀與洞天以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方式“穿插”在一起!
“嘩啦啦——”洞天內(nèi)殘存的法力洪流失去控制,瘋狂涌入妖魔支離破碎的經(jīng)絡(luò),而那構(gòu)成洞天的磅礴氣血則如沙塔般迅速潰散!
“孽畜!還不引洞天入丹田?!”王亦楚目眥欲裂,厲聲咆哮!然而三頭犬早已油盡燈枯,毫無反應(yīng)。
“轟!”
王亦楚眼中狠色一閃,手中印訣再變!那已然壓在三頭犬身上的巨大洞天,如同被一只無形巨手狠狠按下,裹挾著萬鈞之力,直貫其丹田所在!
幽光爆閃!龐大的洞天竟被硬生生壓縮、扭曲,化作一道凝練到極致的黑色流光,猛地沒入三頭犬早已瀕臨崩潰的丹田!
死寂!
絕對的死寂籠罩了整個第七層!
所有目光都死死釘在那妖魔的丹田位置,連呼吸都仿佛停滯。
一息……兩息……三息……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緩慢流淌。
嚴祭酒眼中神光暴漲,心中掀起驚濤駭浪:“十洞天合一?!沉落丹田……他們是在……強行開辟新境?!”
“喀嚓……喀啦……”
一陣細微卻令人頭皮發(fā)麻的碎裂聲驟然響起!
只見三頭犬那龐大的妖軀之上,一道道深可見骨的恐怖裂痕如同蛛網(wǎng)般飛速蔓延!堅韌的妖皮、虬結(jié)的肌肉,此刻竟如同風(fēng)干的泥塑,大塊大塊地剝落、崩解!
“肉身崩潰?!”顏老學(xué)士臉色煞白,失聲驚呼!
完了!難道……失敗了?!
王亦楚臉色劇變,身影一閃沖至妖魔身前,雙手法印連拍,試圖以自身浩瀚法力強行定住其崩潰的妖軀!然而,那崩解之勢如同山崩海嘯,無可挽回!
“嗚……”伴隨著最后一聲微弱的哀鳴,千年大妖三頭犬那龐大的身軀徹底化作一堆散發(fā)著惡臭的殘骸,生機斷絕!
死了?!
沉重的嘆息聲在學(xué)子中蔓延開來,絕望與失落幾乎凝成實質(zhì)。
“終究……還是失敗了嗎?”
“唉……功虧一簣……”
就在這絕望彌漫的剎那!
“王大學(xué)士!速剖其丹田??!”蘇子安清朗而沉穩(wěn)的聲音,如同驚雷劃破死寂!
王亦楚渾身一震,瞬間明悟!
她并指如劍,指尖一點精純無比的金丹法力吞吐而出,化作一道無堅不摧的璀璨劍芒,精準地刺入三頭犬丹田殘骸!
劍芒一挑!
“嗡——!”
一股玄奧晦澀的波動瞬間擴散!
只見一枚約莫巴掌大小、通體呈現(xiàn)混沌灰蒙之色、狀若古樸玉盤的奇異“胎盤”,靜靜懸浮在虛空中!胎盤之內(nèi),并非血肉,而是一片微縮的、波濤隱隱的法力海洋!
苦海!
“苦海!是苦海!妖魔體內(nèi)的苦海顯化了??!”
“成了!真的成了!十大洞天合一,唯一洞天沉落丹田,演化苦海!若能再進一步,煉出混元如一之真意,便可直通道胎境!”
“天佑新法!蘇大人神乎其技??!”
震耳欲聾的狂喜吶喊瞬間沖散了所有陰霾,響徹鎮(zhèn)魔塔頂!
嚴祭酒渾身劇震,眼中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精光,恍然大悟:“原來如此!以唯一洞天為基,沉入丹田,演化苦海,筑就道胎之基!此乃將洞天、道胎二境完美銜接的無上法門!!”他猛地看向被狂喜學(xué)子們團團圍住的蘇子安,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天縱之才!此子當為稷下瑰寶!
而在祭酒身側(cè),方文正、步非煙、劉明堂三人,臉色已難看得如同鍋底。
他們看著那懸浮的苦海胎盤,聽著震天的歡呼,只覺臉上火辣辣地疼。
“膽大妄為!竟敢用三頭犬這等至寶來試險!”方文正咬牙切齒,聲音低得只有三人能聽見。
“哼!不過僥幸罷了!若稍有不慎,此子當以瀆職論處!”劉明堂陰惻惻地補充,試圖找回一絲顏面。
嚴祭酒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激蕩,排開眾人,走到蘇子安面前。
“蘇策修,”他聲音溫和,帶著毫不掩飾的贊許,“這‘十大洞天合一,洞天沉落丹田’的驚世之法,想必又是出自你手?”
“蘇子安見過祭酒大人!”蘇子安從容作揖。周圍學(xué)子也如夢初醒,紛紛恭敬行禮。
“機緣巧合,只是偶有所得?!碧K子安謙遜道。
“哈哈哈!好一個‘偶有所得’!望你這等‘機緣’,能多眷顧我稷下!”嚴祭酒撫掌大笑,隨即正色問道:“此等重定乾坤之法,可有命名?”
“學(xué)生以為,新法第二境,當名——苦海境!”蘇子安聲音清朗,擲地有聲。
“祭酒大人明鑒!苦海境之名,貼切無比,遠勝‘洞天’!”
“懇請祭酒大人準允!”
“我等皆附議!”
學(xué)子們?nèi)呵榧ぐ?,紛紛附和。連王亦楚也走出囚籠殘骸,來到嚴祭酒面前,她雖面色略顯蒼白,但眼神明亮而堅定:
“祭酒大人,十洞天歸一,威能倍增,運轉(zhuǎn)如意??嗪<瘸桑裟苣毣煸嬉?,道胎必強!屆時,新法苦海境圓滿者,當有真正匹敵舊法丹境之力!此境之名,實至名歸!”
面對眾意,尤其是王亦楚這位當事人的認可,嚴祭酒臉上露出一絲無奈又欣慰的復(fù)雜笑容。
“唉,你們啊……”他目光掃過眾人,最終落在蘇子安身上,意味深長地道:“此事……老夫需先行稟報文圣大人,再做定奪!”
正當嚴祭酒話音落下,蘇子安心中稍定,臉上剛露出一絲笑容——
“咚咚咚——!”
一陣急促而慌亂的腳步聲,猛然從下方樓道傳來!
第七層的學(xué)子已然齊聚,此刻還有誰會上來?
眾人驚疑望去,只見一位身著顏府服飾、管家模樣的老者,滿面惶急地撥開人群,踉蹌著沖到顏老學(xué)士面前。
“老、老祖宗!不好了!大事不好了!”管家聲音嘶啞,帶著哭腔,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一行清淚滾落,“小姐……小姐她……走火入魔了??!”
“什么?!”顏老學(xué)士如遭雷擊,臉色瞬間慘白!
他一把抓住老管家的手臂,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聲音都變了調(diào):“說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小姐……小姐修煉新法,不知何故,突然氣血逆沖經(jīng)脈!渾身滾燙如火,氣息……氣息已然斷絕大半!怕、怕是……活不成了?。 崩瞎芗移怀陕?。
顏老學(xué)士腦中嗡鳴,但數(shù)十年閱歷讓他強壓驚駭,瞬間做出決斷:“通知顏回魚沒?!”
“已、已差人快馬趕往皇城稟報!”
“好!你速回府中,穩(wěn)住局面!老夫……”顏老學(xué)士目光急掃,瞬間落在神色凝重的蘇子安身上,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蘇大人!你之學(xué)問,通曉人體玄奧,洞悉氣血根本!老夫?qū)O女遭此大厄,性命危在旦夕!懇請?zhí)K大人移步顏府,施以援手!老夫求你了!”他竟對著蘇子安深深一揖!
未等蘇子安回應(yīng),一旁的嚴祭酒已果斷開口:“顏老莫急!你速去宮中,此事或需御醫(yī)院圣手或陛下恩旨!蘇策修,你隨老夫即刻前往顏府!”
顏老學(xué)士聞言,眼中閃過一絲感激與決絕,再無二話,猛地轉(zhuǎn)身,步履如風(fēng),跌跌撞撞地沖下樓梯,身影瞬間消失在幽暗的樓道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