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蠻部哪里缺的是主心骨，明明缺的是冤大頭，南詔要是那么容易擊退，他們也不會等到現在了，”

陳昭拿起斥候發回的情報，南詔軍駐扎在播州龍巖山，三面懸崖峭壁，只有一條山路上山，飛鳥猿猴不可逾越。

而且在龍巖山西面的烏江，西北面的官渡河，北面的不狼山（也就是后世的婁山關），南詔皆有派兵駐守。

沒有大唐精良的甲胄防護，強大的弩箭保障，這些部落臨時拉起的青壯遠不是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南詔軍可比，更何況南詔軍還占據著絕佳的地勢。

“那大帥的意思是打還是不打？”楊慶復問道。

“當然要打，只不過不能白打，命令下去，全軍修整，傳信東川吳大帥部，其收服的田氏、宋氏按兵不動，我們不急，自然有人先急，讓子彈先飛一會兒。”

楊慶復現在已經理解“讓子彈先飛一會兒”的意思了，一般陳昭說出這句，就代表著有人要倒霉了，此次倒霉的只能是黔中及黔南的各個部落了。

三天后，東謝蠻、南謝蠻、西趙蠻三部酋長來到瀘州，拜見黔中經略使陳昭。

黔南、黔中和黔北并稱黔中道，朝廷管轄的正州有黔州、施州、辰州、錦州、播州、業州、夷州、思州、費州、南州、溪州、溱州、珍州、充州，其多分布于黔中和黔北，各州所轄部落漢化程度較高，已經歸屬朝廷治下，此次受南詔入侵影響的只有播州。

而在黔南還有牂州、莊州、琰州、應州、矩州、牢州五個羈縻州，被東謝蠻、南謝蠻和西趙蠻所占據，如今只剩下應州、莊州和矩州三州。

“應州刺史謝元深、莊州刺史謝強、矩州刺史趙英子拜見大帥！！！”

“三位酋長到此不知有何貴干？”陳昭嗤笑道，被南詔打了，現在知道自己是大唐的刺史了。

“南賊侵我黔中道，占我大唐國土，我等請求大帥出兵，剿滅南賊。”

“哦？南詔侵入的是爾等三位酋長之地，與我大唐何干？”

“大帥，我等也是皇帝冊封的刺史，是朝廷的臣子啊！”

“三位既然是我大唐的刺史，為何不納貢？不征兵，北邊的田氏和宋氏才是我大唐的臣子，爾等部落莫要誆騙于我。”

聽到此處，三人才明白陳昭的意思，黔中北部，渝州南部的田氏和宋氏部落，在吳行魯的力推之下，已經編戶齊民，其部落戰士已經混編至東川軍隊之中。

陳昭拿田氏和宋氏舉例，分明是想讓他們也如此，可是他們三人盤踞黔南已久，當慣了土皇帝，前任經略使秦匡謀手中沒兵，拿他們沒有絲毫辦法。

只是如今南詔攻占播州，以龍巖山這等險要之地為據點，四處派兵劫掠各部落，稍有反抗便會命喪南詔士兵刀下，已經有五個小部族被整族誅殺。

他們打又打不過，只能向陳昭求援，只是陳昭開出的條件，讓他們面面相覷。

陳昭見他們猶猶豫豫，繼續說道：“既然三位酋長別無他事，就請回吧。”

見陳昭下了逐客令，三人立馬下跪說道：

“大帥，我等愿效仿田氏與宋氏，編戶齊民，向朝廷納貢，為朝廷出兵。”陳昭的要求雖然讓他們頗為難受，但是相較于南詔的威脅，那也不算什么了，兩相其害取其輕。

況且，黔中極為缺鹽，他們多要服用草木灰以保證電解質平衡，田氏和宋氏被吳大帥收編后，通過市易榷場以極其便宜的價格購買到細鹽、棉布、糖霜等物資，早就讓他們眼饞不已，雖然部落被吳大帥派出的長史接管，但是兩位部落酋長田克昌和宋景陽兩人依舊是刺史，在部族中威望不減。

“三位刺史趕快請起，”陳昭快步走到堂下，將三位刺史扶起，之前稱呼人家為酋長，現在稱呼人家為刺史，變臉之快，讓一旁的羅隱目瞪口呆，而楊慶復早已經是見怪不怪的樣子。

翌日，三位刺史返回族中，陳昭出城相送，與三位刺史同回的還有陳昭派出的長史和都尉，長史由羅隱派出，隨從吏員若干，都尉由楊慶復點派，各攜帶兩千兵馬，由東倉老兵婁殿邦、薛忠、張慶統領，分別去往各個部落接管蠻兵，每個部落將有七千兵馬可供調遣。

等戰事結束，各部蠻兵一半留在黔中與陳昭留下的西川士兵混編，一半抽調入西川軍中，等到將他們訓練改造完成，再將他們調回黔中，與剩下的蠻兵輪換。

如此一來，部落的青壯都被改造完成，心向大唐，部落的未來也必然是心向大唐。

此法已經在嶲州、茂州和松州各部族得到驗證，嶲州六姓蠻已經實現全部改造，就連一向敵視的勿鄧蠻如今也徹底歸附。

至于說各部青壯經過系統化的訓練后，部落實力變強滋生野心？

陳昭費勁心思訓練部落青壯，他們最后是要為陳昭打仗的，陳昭會不斷抽調部落士兵，讓他們永遠保持在安全人口基數之下。

同時，大山中糧食產出有限，各部落多出的人口，陳昭會推動他們與漢人通婚，逐步從部落中移居至西川腹地。

四月初，陳昭派出的都尉已經將各部落兵馬整訓完成，每部七千人馬，分別從播州南部、西部、東部進攻。

陳昭率領一萬四千西川兵馬從東北部，東川吳行魯派出田氏和宋氏的一萬兵馬從北部，五面合圍。

東川的統兵之將，陳昭曾經見過，正是當初吳行魯派來迎接宋問之赴任東川的牙將李由。

此時的黔中還沒有大量修筑關城，若是等到明朝，婁山關、烏江關、龍巖前后九關都修筑完成，除非大炮開路，不然唐軍進攻同樣會死傷慘重。

不過現在可沒有關城阻撓，論起野戰，無人能與唐軍爭鋒。

南詔軍可以將部落青壯打得毫無還手之力，但是面對西川軍隊還是差點意思，在龍巖山外圍駐守的南詔軍，被打得節節敗退。

唐軍作為鋒矢突進，給各個部落青壯現場教學，什么是大唐軍威。南詔軍算是哪門子精銳？就算是，老子打得就是精銳。

最終五路大軍于龍巖山下會師。

龍巖山三面懸崖峭壁，地勢險要，易守難攻，是塊難啃的骨頭，但也有一個致命問題。

那便是只要堵住唯一的口子，南詔軍想逃都逃不了，一旦被攻破，只能就地等死。

這對于南詔軍是一個噩耗，對唐軍同樣是一個噩耗。

自古攻城，都會圍三缺一，以降低守城將士必死的決心，如今自知求生無望，南詔士卒必定會誓死抵抗。

加上地勢兇險，這必將是一場硬仗，明朝時可是出動了二十五萬大軍，才攻下了此處，想想后世割據播州的楊氏先祖似乎就是現在的瀘州楊氏。

如今自己率兵討伐，楊氏再也無法割據播州了。

唐軍中帳，陳昭高坐帥位，其后執掌殺伐的竹杖旌節威嚴佇立，左側之首坐著的是兵馬使楊慶復其后是行軍司馬蘇子凌、以及安再榮、婁殿邦、薛忠和張慶四位都尉，黃景復已經分出一支三千人兵馬，在南面巡視，以防南詔軍增援，此時不在此處。

不過根據斥候傳來的情報看，南詔拓東節度使段子遷所部，兵力被安上縣朱貴部所牽扯，播州的南詔軍已經是一支孤軍，不過以防萬一，陳昭還是讓黃景復在南面巡視。

同時陳昭已經傳令西川梁重部，增兵安上縣，繼續給南詔施加壓力，若是南詔真有防守空當，盡可出擊，以斬殺南詔有生力量。

而在陳昭右側之首是東川的李由，正所謂王不見王，吳行魯此次只是派了李由過來，讓其聽從陳昭調遣，在李由之后依次是各個部落酋長，不，是大唐應州、莊州和矩州刺史，這幾日唐軍的驍勇已經讓他們徹底拜服，對陳昭的威嚴感受更深。

攻打龍巖山并沒有取巧之法，只能堂堂正正，一步一步地向前推進。

“子陵，八牛弩、鐵甲是否準備妥當？”

“五架八牛弩已分別配發至五位都尉手中。”

“鐵甲呢？”

“每位都尉每部五百鐵甲，共計兩千五百鐵甲，均都派發完畢。”

“好，從此處至山頂，南詔軍共有六處險隘派兵駐守，我給你們每一部都配齊了五百鐵甲，一副八牛弩，每處險隘先八牛弩攢射，然后分出五百精銳士兵，全身著甲，結成戰陣，步步推進。第一處關隘有安再榮部攻打，其后依次為婁殿邦部、薛忠部、張慶部以及李由部，最后一處關隘輪轉，繼續交給安再榮部，此戰是硬戰，但我方既有八牛弩之威，又有鐵甲之堅，區區南詔，不在話下。”

四月初十上午，安再榮部只用了半炷香時間，便拔除第一處據點；其后隨著南詔的抵御力度不斷加強，婁殿邦部、薛忠部、張慶部以及李由部用時也隨之疊加，直到日暮，才將第五處據點拔除。

入夜，安再榮部的五百甲士已經修整完畢，不給南詔軍留下任何喘息機會，趁著夜色拔除了最后一處據點。

眼見所有的天險都被唐軍攻破，南詔軍心大亂，唐軍大軍押上，趁亂掩殺。

夜色之下，隨處可見刀光箭影，鐵甲并排推進，甲士之間穿插著弩手，槍手，南詔士卒如同草芥般被唐軍收割，亂中墜崖而亡的南詔士卒不計其數。

等到天邊泛白，龍巖山上的硝煙才堪堪停息，力竭的將士們相互倚靠著就地休息。

“跟著大帥打仗，真他娘地痛快。”剛剛被收編的西趙蠻士卒，脫下沉重的甲胄說道。

一旁的西川老卒笑笑：“這才哪到哪，當初南詔國王酋龍，都差點命喪大帥之手，最終是南詔的大軍將抵了命。”

“大軍將是個什么官？”

“大軍將可是南詔的第一武官，可節制南詔所有兵馬。當時的大帥還只是個統率一百人的小隊正，就將南詔的大軍將斬于馬下。”

西趙蠻士卒嘴巴張得老大，西川老卒很滿意于他的震驚表情，繼續說道，“就連東川吳大帥的練兵之法，都是大帥教的，你沒看到李都將在大帥面前都大氣不敢喘嗎？”

老卒說著說著，周邊圍過來的士卒越來越多，其中大部分都是三個部落剛剛收編的青壯，陳昭的傳奇故事深深震撼住他們，直到婁殿邦走過來，眾人才意猶未盡地散開。

婁殿邦嘴角一笑，大帥厲不厲害他能不知道，大帥是隊正的時候，他可就是大帥的隊員，當初齊銘斬殺段宗榜，他就在一邊掠陣。

從二月出兵，至此四月中旬，兩個月的時間，陳昭便收復了黔中道，此刻高駢還沒有入川。

之所以這么慢的原因在于，高駢并未孤身一人前往西川赴任，他是帶著天平軍的四千牙兵一同赴任西川。

天平軍藩鎮在山東鄆州，從山東到西川，大軍行軍人吃馬嚼，走了兩個月才堪堪過了長安，到了興元府，估計還要再有一個月才能到西川。

陳昭聽此之后，只能呵呵一笑，高駢想必是吸取了路巖手中沒有兵權被陳昭挾持的教訓，所以特地帶兵赴任，只不過區區四千兵馬，又能在西川翻出什么浪花呢？陳昭雖不在西川，但是西川的兵馬依舊聽從陳昭的號令行事，你高駢能指揮得動的就只有你那四千人了。

并沒有在播州久留，陳昭留下了六千西川兵馬在黔中，與部落蠻兵進行混編，基本做到了一半漢兵，一半蠻兵。

多出來的七千蠻兵則是跟著一萬四千西川兵馬一同返回了西川，李由也帶著兵馬返回了東川，黔中貧瘠，糧食產出根本無法供養如此多的軍隊。

陳昭并沒有在播州停留，而是帶著漢蠻混編的一萬多兵馬直接南下，來到了西趙蠻所在的矩州，也就是后世貴陽所在地。

矩州在黔南，由此出兵到南詔靖州急行軍只需七日即可到達，正常行軍也僅需半月，日后此處就將成為黔中道治所，也是用兵南詔的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