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時節，家家戶戶都要飲雄黃酒，掛艾草，驅邪避災。這對我來說，是個再好不過的機會。
我提前幾天就開始準備。我從山中采來最烈的雄黃，又按照殘書上的記載，加入了幾味克制妖物的藥材，如菖蒲、艾草、朱砂等，精心煉制了一小壇“特制雄黃酒”。那酒打開蓋子，便散發出一股奇異的香氣，夾雜著雄黃的刺鼻和藥材的苦澀。
“官人，這酒……”白素貞看著我手中的酒壇，秀眉微蹙，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畏懼。
“娘子，這是我特意為你釀的。”我笑著，給她倒了一杯，“端午飲雄黃酒，是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能驅邪避災。你身子弱，喝一點，對身體好。”
小青在一旁臉色一變，立刻上前一步，擋在白素貞身前：“姐姐不能喝這酒！”
我故作驚訝：“小青姑娘這是為何？不過是一杯雄黃酒罷了，能有什么害處？”
“我……”小青一時語塞，總不能說她姐姐是蛇妖，怕雄黃吧？
白素貞拉了拉小青的袖子，對我勉強笑了笑：“小青不懂事，官人別介意。只是我素來不勝酒力，怕是喝不了這雄黃酒。”
“哎呀，娘子這就見外了。”我放下酒杯，做出一副受傷的樣子，“這酒我可是花了好幾天功夫才釀成的，想著端午節一家人好好喝上一杯，圖個吉利。娘子若是不喝，豈不是掃了大家的興？”
姐姐也在一旁幫腔：“是啊，弟妹，就喝一點點吧，沒事的。這雄黃酒啊，驅邪效果最好了。你看我們家仙兒，每年都喝呢。”
白素貞看看我，又看看姐姐，眼中滿是掙扎。她知道我在逼她，可她更怕失去我這個“愛人”。在她看來，我對她的愛，是她在這人間唯一的溫暖。
“那……好吧。”最終，她還是接過了酒杯，手微微顫抖著。
“這就對了嘛。”我笑得更加溫柔，“娘子，喝吧。”
她閉上眼，一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酒液入喉，她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她猛地捂住胸口，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
“娘子！你怎么了？”我連忙上前，扶住她，眼中卻沒有半分擔憂，只有冰冷的觀察。
“我……我不舒服……”她的聲音斷斷續續，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皮膚下似乎有什么東西在蠕動。
“姐姐！”小青大驚失色，連忙扶住她，“你怎么樣？”
“快，扶娘子回房休息！”我當機立斷，和小青一起將白素貞扶進了內室。
一進房間，白素貞便再也支撐不住，猛地推開我們，撲倒在床。她的身體劇烈地抽搐著，皮膚漸漸失去了人類的光澤，浮現出細密的白色鱗片。
“姐姐！”小青驚呼，連忙掏出一道符紙，貼在白素貞的額頭上。那符紙發出淡淡的金光，暫時壓制住了她的妖氣。
我站在一旁，冷冷地看著這一切。果然，她是蛇妖！殘書上說的沒錯！
“許仙！你對我姐姐做了什么？！”小青猛地轉過身，眼中寒光四射，一股濃烈的妖氣從她身上爆發出來，房間里的桌椅都開始微微震動。
“我？”我裝作一臉茫然，“我能做什么？不過是給她喝了杯雄黃酒而已。怎么會這樣？”
“雄黃酒？”小青咬牙切齒，“你這杯酒里加了什么？普通的雄黃酒，怎么會讓我姐姐反應這么大？！”
“我不過是加了些藥材，想讓酒更滋補些……”我還在裝傻。
“你撒謊！”小青眼中殺意畢露，“你早就知道我姐姐是蛇妖了，對不對？你接近我們，根本就是另有目的！”
事已至此，我也不必再裝了。我微微一笑，笑容里帶著一絲冰冷的嘲諷：“是又如何？”
“你！”小青氣得渾身發抖，“你這個卑鄙小人！你利用我姐姐對你的感情，設下圈套害她！”
“卑鄙？”我冷笑一聲，“比起你們這些害人性命的妖怪，我這點手段，又算得了什么？”
“你胡說！我姐姐從未害過人！”小青怒吼道。
“哦？是嗎？”我走到床邊，看著床上痛苦掙扎、半人半蛇的白素貞，“那我曾祖父的命，又是誰害的？”
“你曾祖父？”小青一愣，“你是說……救過我姐姐的那位許大夫？”
“正是！”我眼中寒光一閃，“我曾祖父好心救了她，她卻恩將仇報，害死了我曾祖父！這筆賬，我今日便要跟她算清楚！”
“你錯了！”白素貞突然抬起頭，盡管臉上已布滿鱗片，眼神卻依舊清澈，帶著一絲痛苦和委屈，“不是你想的那樣……當年……當年是個意外……”
“意外？”我嗤之以鼻，“人命關天，豈容你一句意外就能抹平？我許家世代背負著這血仇，我今日若不替祖上報仇，枉為許家子孫！”
說著，我從懷中掏出一張早已準備好的“鎮妖符”，猛地朝白素貞貼去！
“姐姐小心！”小青反應極快，立刻擋在白素貞身前，揮手發出一道青色的妖風，將我的符紙吹飛。
“許仙！你執迷不悟！”小青怒喝道，“當年的事，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是你曾祖父先對我姐姐起了歹心，想要奪取她的內丹，我姐姐只是正當防衛，才失手傷了他！”
“一派胡言！”我哪里肯信，“我曾祖父是有名的良醫，怎會做出此等卑鄙之事！”
“信不信由你！”小青眼神一厲，“今日我便讓你看看真相！”
說著，她雙手結印，口中念念有詞。只見她指尖射出一道青光，打入白素貞的眉心。白素貞渾身一震，眼中閃過一絲痛苦的神色，但隨即，一股溫和的力量散發出來，籠罩了整個房間。
我的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幅畫面——
那是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峨眉山腳下的破廟里。一個年輕的郎中，正是我的曾祖父，正小心翼翼地為一條受傷的小白蛇包扎傷口。小白蛇眼中滿是感激。
幾天后，小白蛇化為人形，來到郎中的住處，想要報恩。郎中見到美貌的白素貞，果然心生愛慕，百般追求。白素貞感念他的救命之恩，便也動了凡心，與他相處甚歡。
然而，好景不長。郎中偶然間得知，服用千年蛇妖的內丹，可延年益壽，甚至長生不老。他看著眼前的白素貞，眼中的愛慕漸漸被貪婪取代。
在一個月圓之夜，郎中假意邀請白素貞共賞明月，卻在酒中下了毒，想要趁機奪取她的內丹。白素貞察覺不對，想要離去，卻被郎中攔住。爭執之下，白素貞為了自保，才不慎傷了郎中的性命……
畫面消失。我呆立在原地，如遭雷擊。
這……這怎么可能？
殘書上明明說，是白素貞恩將仇報……
“現在你明白了吧？”白素貞的聲音虛弱而悲傷，“當年的事，是你曾祖父先起了貪念。我傷了他，心中一直愧疚不已。我之所以會在斷橋等你，一是因為殘書上說的‘千年之約’，我想看看，許家的后人是否還對我懷恨在心；二是……我對你，確實是真心的……我以為，經過了一千年，仇恨應該已經消散了……我以為，你和你的祖上不一樣……”
她的眼中流下淚來，那淚水落在床單上，竟化作了一顆顆晶瑩的珍珠。
我看著她，看著她眼中的痛苦和失望，心中第一次出現了動搖。難道……是我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