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區樓下商超的冷氣開得很足，沈沐漁穿行而過，被撲面而來的寒氣激得打了個哆嗦。

生鮮區總是擠滿了人，但看到她腿腳不方便，依舊自覺地讓開了道路，對于眾人的這種好意，沈沐漁一邊在語言上表示感謝，但心里終歸存在著一些芥蒂。

她不喜歡這樣，沈沐漁想，這樣只會一遍又一遍地提醒她，她現在是個殘疾人。

那些過分熱情的幫助像刀子一樣刮著她的自尊心，很多時候，她寧愿他們像對待普通人一樣對她，即使，這確實會造成很多生活上的不便。

……

好在這段路途并不遙遠，很快，沈沐漁走到了那位大嬸的攤位前。大嬸攤位很雜，與旁邊形成鮮明的對比。

此刻，她正跟旁邊賣蔬菜的攤主聊天，態度熱情地講著話，看到她來趕緊招呼：

“哎呦，小魚，你怎么來啦？今天想吃點兒啥？還要魚食嗎？“

洪亮得讓附近幾個顧客都轉頭看過來，沈沐漁面色如常。

看來這么多天里，她一次買一堆魚食，給大嬸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沈沐漁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了下自己的手心，想了一會兒，她還是說：“不用了，大嬸，魚食還有，今天我想買點兒別的。”

她說的并沒有錯，因為腿腳不便的緣故，上次她直接單另花了一筆錢，請工作人員準備了小嘉十天的口糧送上樓去，她在外面拿。

只是她也沒想到還沒把他們吃完，這些魚食就沒有用了，只能是堆在浴缸旁邊的架子上。

大嬸自然也知道這件事，于是也沒多說什么，本以為沈沐漁今天還是就像之前一樣買幾個西紅柿土豆什么的，熟練扯下塑料袋。

沒想到，沈沐漁卻說出了其他內容：

“那就給我來點兒牛肉吧。”

“呦，“這并不常見，“平常叫你買你都不用，怎么今天大嬸沒說反而要買了？家里來客人了嗎？“大嬸驚訝地挑眉，眼角的皺紋舒展開來。

畢竟自從小嘉死后，這一年來小魚的狀態她都看在眼里，如果沈沐漁能從之前的事中走出去，在大嬸看來，那確實是一件好事了。

只可惜事實并不如她所想的那樣，但即便如此，沈沐漁站在那里，依舊不置可否，有些事情沒必要講的太清楚。

沈沐漁站在那里，一時沉默，大嬸卻依舊熱情：

“那行，來看看，今天新到的牛肉，小魚你買多少，大嬸給你打折。“說著，她拿起切肉刀，那模樣可以稱得上殷勤。

只是，要多少……這是個問題。

沈沐漁聽到這個問題低頭略微思考了一下，想想小人魚沈嘉的胃口，開口道：

“那就先來十五斤吧。”

大嬸：！

如此巨大的數目把大嬸都嚇了一跳，切肉刀差點從手中滑落。

“小魚，你怎么的，要么不吃要么一次性吃這么多，“身體湊近了些，大嬸開始對她苦口婆心：“這么多牛肉，就算有客人也吃不了，放到家里吃不完會壞的。“

隨后突然，她注意到沈沐漁蒼白的臉頰和她眼下濃重的青黑色。

知道大嬸是為她著想，沈沐漁的嘴角扯出一個勉強的微笑，昏黃燈光的照耀下，這個表情讓她顯得有些憔悴。

知道大嬸是為她著想，但有些事沒必要說的太清楚，于是開口：“不用，最近想吃牛肉了，想多買點囤起來，吃不完還可以送出去。”

“不用，最近想吃牛肉了，想多買點囤起來，吃不完還可以送出去。“她的聲音很輕，仿佛這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大嬸聽她這話也不好多說什么，于是便將話題轉到另一個地方：“那行，大嬸給你挑點兒好的。”

隨后說完，她開始熟練地挑選牛肉，每一塊都帶著完美的脂肪紋理，然后一邊切一邊和沈沐漁家長里短地聊著。

終于，猶豫了一瞬，她還是問了一句：

“不過，哎呦，小魚你這最近，臉都白了，小臉蠟黃蠟黃的，怕不是生病了吧？是得好好補補。“

“是嗎？”

沈沐漁表情淡淡，一言不發。

很快，牛肉買好了，看著她的背影，大嬸眼中充滿了擔憂：“怎么總感覺小魚最近有點奇怪啊。聽說人在自殺前會做出各種奇怪的事，小魚她不會是不想活了吧。”

此念頭一出，大嬸打了個寒顫，手上的切肉刀當啷一聲掉在案板上。

她的擔憂不無道理，只是很快，她就否認了這種看法，心想：

怎么可能呢？小魚也不是那種會自殺的人，更何況即便不是為了自己，就是為了小嘉，她也一定會活下去的。

帶著十五斤新鮮牛肉，沈沐漁爬上了樓梯。

十五斤，哪怕對曾經的她來講都并不是一個小數目，新鮮的血水滲出袋子，塑料提手深深勒進她的掌心。

一步一步，艱難地帶著牛肉挪上樓梯后，沈沐漁趴在自己家防盜門門口，氣喘吁吁。

汗水順著她的太陽穴滑下，在下巴處搖搖欲墜。

再一開門，映入眼簾的是一條長長的水漬，和已然爬出浴缸的沈嘉。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門口濕滑，眼看著地面逐步接近，只是這一次，沈嘉用身體接住了她。

明亮的客廳里，一個瘸了腿的女人，身下壓著一個人魚形態的少年，那畫面著實有些喜感。

圓溜溜的眼睛看著她，沈沐漁試探著開口：

“啊，小嘉這是餓了嗎？”

她的聲音輕快得不自然。

“來，吃一塊牛肉吧。”

然后說完便從塑料袋里拿出一塊新鮮牛肉，血水滴在地上，形成一灘小小的污漬。

美味在前，鼻翼翕動，沈嘉對著沈沐漁手里的牛肉聞了聞，隨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沈沐漁的手沖去。

原本正常大小的嘴巴陡然增大，包圍了沈沐漁的整個手掌。

……

然而，他并沒有咬下去。

不過真的不會咬嗎？

帶著尖刺的舌頭一點點地吞食沈沐漁手中的血肉，刺痛從指尖傳來，沈沐漁趕緊將自己的手從對方的嘴巴里抽出來。

一個血珠從指尖滲出，她的手指被他咬破了，而做完這一切的沈嘉對她露出了一個奇怪的笑容，那樣子，勾起了她許許多多不愉快的回憶。

一時間，沈沐漁愣住了。

……

手里殘留著詭異的粘液，身上也是，怎么擦都擦不干凈。

直到一刻鐘以后，沈沐漁才終于反應過來。

那些粘液像有生命一樣附著在她的皮膚上，散發著淡淡的腥味。

一時間，惡心感油然而生，她決定還是去浴室清洗一下，順便，也帶上沈嘉。

洗洗刷刷一頓，沈沐漁身上的粘液被徹底清理，沈嘉的頭發卻還是油乎乎的，于是沈沐漁便讓它泡進浴缸里，想將她徹底清洗。

一切結束后，看著和林嘉長得有幾分相似的沈嘉，她開始再次發愣。

浴室的水汽模糊了鏡子，沈沐漁又一次靠在浴缸邊睡著了。

隨后，她做了一個夢。

眼淚從她的眼角流出，滑過她凹陷的臉頰。

完全清醒的沈嘉就這么目睹著這一切，側著頭想了想，他開始嘗試用舌尖清理掉沈沐漁幾近洶涌的眼淚。

與此同時，在沈沐漁注意不到的地方，他的身體也越變越大。

對面相片里，林嘉的笑容依舊燦爛，仿佛在注視著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