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不怪菲莉婭。

歸根結(jié)底，是雷蒙德主教實在太離譜了，西里安對此真的不好評價。

無他，菲莉婭可能是沒參加過葬禮的，然后第一次來就遇到了一個這么慘烈的情況。

這不是單人葬禮，而是多人的葬禮，還是為戰(zhàn)場犧牲者舉行的集體安魂禮。

這樣子的葬禮必定是肅穆而莊嚴的，甚至對孩子來說是恐怖而駭人的。

西里安自己是沒什么感覺，他連他們死去的時候，在那種慘烈的戰(zhàn)場上都熬過來了。

此時此刻，死者的白和生者的黑對峙又交融，反而彰顯了一種神圣的平靜。

西里安輕輕的偏過了手，指尖輕輕勾住菲莉婭的修女服。

轉(zhuǎn)瞬之間，他的手就被本能的拉住了。

菲莉婭幾乎是是迫不及待的扣住了他的手，她的掌心冰涼潮濕，手指在西里安的掌心里驚惶地扭動著。

——她驚慌的都控制不住自己了。

但西里安還是一如既往。

他并不驚慌，也沒有著急去安撫。

如果他是在最后一排，或許會和菲莉婭聊聊。

但這是在第一排，是做什么都不適合的，他甚至連偏頭都要小心。

他的手忽地一頓，然后扣住了菲莉婭的手，阻止她的手再亂動。

待菲莉婭的手平緩之后，他才繼續(xù)下一步。

一點點的，西里安撬開了菲莉婭的手，開始抓撓著她的掌心，給她撓癢癢。

這是葬禮，菲莉婭應(yīng)該承受不住這一點。

果不其然，她的注意力幾乎一下子就被轉(zhuǎn)移了。

菲莉婭的手不安的縮了縮，想退回去，卻又立刻握了上來，再順手用小拇指勾了勾西里安的袖口。

她是在提示西里安不要繼續(xù)了。

而西里安很順服的停止了。

雖然他大概知道，他要是真的和菲莉婭鬧著玩的話，菲莉婭大概只能受著。

但他不會，也不能這么做——這實在是太不禮貌了。

停頓了一下，他伸出手，繼續(xù)打開了菲莉婭的手心，將手點在了菲莉婭的掌心處，讓她本能的縮了縮手。

這一次，他沒有撓癢癢，而是輕輕的描繪了起來。

“菲·莉·婭。”

慢慢的，輕柔的描繪著她的名字，希望她能夠領(lǐng)會到自己的意圖。

菲莉婭并沒有立刻的反應(yīng)，而西里安則繼續(xù)了。

這并沒有讓他等太久。

在他持續(xù)了兩三次之后，菲莉婭白嫩的手就放手握住了他的手。

“西·里·安。”

“我·在。”

“不·用·擔(dān)·心，可·以·拉·著·我·的·手。”

“我·就·在·你·的·身·邊。”

是的，這就是西里安想出的方法。

菲莉婭顯然不適應(yīng)多的地方，總是會把注意力放到其他人的身上去，更不用說這里是極其肅穆的葬禮了。

以及最重要的，她甚至是陪著西里安來的第一排，甚至都不理解自己為什么要來。

而現(xiàn)在，想退也退不出去了，但倒不如讓菲莉婭把注意力轉(zhuǎn)移，轉(zhuǎn)移到他的身上去，轉(zhuǎn)移到兩人的交流上去。

這才是應(yīng)該做到的正途。

漸漸的，菲莉婭緊繃的手指漸漸松弛了，開始完全的將注意力轉(zhuǎn)移到和西里安的交流上去。

觸碰此時成了唯一的語言。

她的手指動作輕而軟，畏畏怯怯的，但卻在慢慢的描摹著，在他掌心輕輕游走，又時不時的停頓。

似乎在感受，又似乎在思考。

忽地，西里安感覺自己的手被握住了。

不知道什么時候，全程旁觀的伊爾德將手從輪椅上放了下來，來到了西里安旁邊。

她觸碰著西里安的另外一只手，極其精準而快速的描繪了出來：“我·害·怕。”

西里安：“......”

他掃了一眼，看到了伊爾德毫無異常的面容和注視著菲莉婭的目光。

「你害怕嗎？」

西里安如是想。

......

只是不等西里的反應(yīng)，在祭壇的面前就的響動。

不知道什么時候，雷蒙德主教站在了祭壇的前方。

他的神色肅穆到死板，注視著場下的眾人，場下的人也垂首頓立，一語不發(fā)。

好一會兒，雷蒙德才緩緩的開口。

“諸位，此刻暮色低垂，明暗交臨。”

“我們聚于圣火之下，見證塵世旅途的終章......”

他肅穆的講述著，而場下的人也紛紛做出了反應(yīng)。

人們擺出了祈禱的姿勢，西里安的手也和菲莉婭松開了。

他閉上眼睛，雙手交疊合攏置于自己的身前，開始默默的祈禱。

這是歸陽禮的第一步，黃昏靜穆。

所有人肅穆的祈禱，哀悼逝者的死去。

并沒有持續(xù)很久，三分鐘之后，在西里安的耳邊就傳來了雷蒙德的聲音。

“愿神圣的火光燭穿漸深的夜帷，引渡靈魂歸向烈陽本源。”

“一切，終將在烈陽的注視下盡歸永恒。”

停頓稍許，待所有人都恢復(fù)后，雷蒙德進行了儀式的下一步。

滌世之沐——用圣水洗去死者最后的污穢，象征著恢復(fù)到本真的樣子。

他接過了輔祭神官遞上來的圣水，圣水有數(shù)瓶，每一瓶都對應(yīng)著一個人。

在圣水內(nèi)部，閃爍著橙色的光電——它們是特制的。

“凡塵之行，終需滌盡余痕。”

“當(dāng)以烈陽之源初凈水，沐爾等魂靈歸途。”

水被星星點點撒過體額頭、心口和雙手上，

“當(dāng)滌思之塵，凈情之埃，釋業(yè)之縛。”

“還爾等原初的本真，以直面烈陽之賜福。”

其實這話不是這樣，如果是普通人的話，則是“爾等當(dāng)歸以原初的本真，以直面烈陽之審判”。

不過這些人都是犧牲者，則去掉了審判的說法。

他們的靈魂不必經(jīng)歷最后的裁決，而是直接回歸光明的本源。

第三步——熄燈禱。

這次則不是雷蒙德主持了。

他抬起了手，向第一排的悼念者們示意。

他們的手里都提著一盞盞的小油燈，那些油燈象征著逝者的一生，提著油燈的都是逝者的最為親近的親人。

順序依次是孩子、配偶、父母。

若這三樣均沒有，則有神官代持。

此時此刻，雷蒙德眼底滿是悲切和憐憫。

他慢慢的掃過，一盞一盞燈，確保自己在每盞燈上都能有所停留。

最終，他開口了。

“請持燈上前，讓這凡間的燈火，最后一次照亮歸去的容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