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西里那抵達枯木鎮時,已經將近是黃昏了。
在鎮子邊緣,西里安抬起了頭,注視著眼前那個僻靜的小教堂。
這個教堂很小,和琥珀主教座堂更是遠遠比不得。
它靜靜矗立在西里安面前,褪色的彩窗反射著昏黃的陽光,非但沖破不了接近黃昏的昏暗,反而帶來更多慘淡的氣息。
“走吧。”加里克說,“葬禮將要開始了。”
他看了一眼另外一輛教會的馬車,抬起了腳步:“雷蒙德大概已經到了吧。”
跟隨著他,西里安的輪椅碾過灰白的石板,“咔噠咔噠”的滾動了過去,又仔細的觀察著。
微風掠過了他的臉,帶著泥土與朽木的氣息。
他沒來過這邊,但聽說過。
枯木鎮算是一個比較知名的鎮子了,但不是因為它繁華,是因為這里是一個很大的公墓。
雖然領地里教堂不少,而每個教堂旁邊都會有小片小片墓園,但枯木鎮的公墓是最大的,也是交通最便利的一個。
很快,他就到了教堂。
此刻,在教堂的門口兩側,佇立著兩座黃銅火盆,火焰在暮色中斷續著跳動著,將他的影子拉長又縮短。
走進教堂,西里安就看到了稀稀碎碎,林林總總的黑色喪服,以及穿著黑色喪服的人。
所有人都肅穆的站立著,時不時低聲的交談兩句,又有間或的數十盞油燈被人提著,發出黯淡但明亮的光。
打個比方的話,就像光點漂浮在海洋上。
“加里克,你來了啊。”雷蒙德靠近了過來,在他的身后則是菲莉婭。
和上次見面不一樣,他也穿著一件純黑色的教士袍,菲莉婭也換成了黑色的修女服。
在看到西里安的一瞬間,菲莉婭就抿了抿嘴,從雷蒙德的身后探出了頭,下意識的想要靠過來。
但沒有,似乎是因為雷蒙德主教沒有允許,又或者是這里的氣氛過于嚴肅的關系。
她只是輕輕的掃了掃注視著西里安,又斷續的偏開目光,觀察著其他人。
而雷蒙德則和加里克站到了一起,開始說起了話。
“時間剛剛好,你再晚來一會兒就遲到了。”
“你沒忘記怎么做吧。”
“我知道......”
時間流逝,兩人斷斷續續的交換著接下來的行動職責,而菲莉婭則始終沒有靠近。
哪怕西里安已經對她招了招手也是如此。
相反,他的招手只是讓她從雷蒙德的身后走了出來,但多余的行為是根本沒有的。
既沒有靠近,也沒有要求過來。
最終,還是西里安主動了。
他的聲音輕而清晰:“主教,我能和菲莉婭說說話嗎?”
“說話?”雷蒙德一愣,揚了揚眉毛,“她不是就站在這里嗎?”
“我又沒阻止——”
他住嘴了,目光落在身后的菲莉婭身上。
她正拽著修女服的邊緣,腳尖在地上畫著小圓圈,身子卻遙遙地隔著西里安,一步都不肯靠近。
頓了頓,他嘆息了一聲。
“菲莉婭,去找西里安吧。”
“我和伯爵有些事情要談。”
菲莉婭的手突然一松。
她幾乎是立即就動起了身子,卻又瞬間放緩了速度,慢慢向西里安的輪椅靠近。
那白皙細嫩的手指無意識地上抬,卷起了一縷亞麻金色的頭發。
“西里安......你好多了。”
她的聲音低低的,目光目光一邊偷偷掃過西里安的臉,隨即又開始游離了。
“西里安,這是什么......”
.....
“欸,所以這個設計圖是西里安你自己畫的嗎?”
菲莉婭的目光在伊爾德抓著輪椅的手掃過了,手上的動作停滯了一瞬。
“好厲害......”
西里安謙虛的笑了笑。
那天當他想起“輪椅”這個詞匯之后,整個設計圖就浮現在了他的腦子里,然后他就直接畫了出來。
當然,這種事情就不必解釋了,解釋了也不會有人信的。
“說起來,菲莉婭你怎么也過來了?”
“你要上去主持儀式嗎?”
菲莉婭搖了搖頭:“不是的,是雷蒙德主教意思......”
她微微側首,越過西里安的肩膀,掃了在和加里克說話的雷蒙德一眼。
“雷蒙德主教覺得我應該出來走走,了解一下琥珀領和西北的區別。”
西里安頓了頓,想起了加里克在馬車上和他說的話。
或許雷蒙德也是和加里克一樣,想要用實際的經歷教一教菲莉婭。
而就在他準備問西北那邊到底是一個什么情況的時候,一陣莊重的鐘聲突然響徹廣場。
人群如潮水般安靜了下來,就連火焰都停頓了一瞬。
儀式要開始了。
......
歸陽禮,又稱“回歸烈陽之禮”。
這是凡人一生中的第四次洗禮,代表著塵世旅程的終結,靈魂將融光返源,化作純粹的光輝,回歸烈陽本源的懷抱,求得真正的永恒。
若要以時間而論的話,這個洗禮儀式通常是在日落前最后一小時舉行。
此刻,原本從還能從室外照進來的些許陽光早已從窗欞間徹底退散。
陽光已經徹底的零落了下去,讓室內的光線一片昏暗,僅僅依賴祭壇前的圣火照明。
伊爾德推動著西里安的輪椅,菲莉婭站在西里安的旁邊,來到了葬禮的第一排。
祭壇上的圣火搖曳著,在所有人身上投下了飄忽著的光影。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發現。
一具具的尸體被放到了托架上,擺放在祭壇前方的矮臺上,幾乎充滿了整個教堂。
在尸體的身上,都穿著純白色的“歸陽壽衣”。
那繡著完整金色日輪紋樣的裹尸布的布料纖塵不染,完全遮住了死者的面容。
明明是尸體,卻似乎顯現了一種詭異的、令人不安的圣潔。
西里安的手不自覺的緊了緊,用自己的眼睛掃了掃兩邊。
他看不到伊爾德,但從輪椅上的手來看,她應該沒什么問題。
而菲莉婭就......
她的小臉此刻血色盡褪,完全就是一片煞白,冰湖似的眼睛也抖動著,顯然極為不安。
她的手不斷的扭動著自己的袖口,試圖借此緩解自己的不安。
西里安想了想,偷偷的伸出了手去。
或許這樣能讓她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