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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庶子野望

  • 九鼎盛衰錄
  • 馬三雷
  • 4111字
  • 2025-06-24 18:09:00

滄浪江氏的河洛水城的中央,滄浪臺燈火通明。巨大的夜明珠鑲嵌在盤繞殿柱的青銅蛟龍的龍口之中,映照著臺上的奢華景象。絲竹管弦靡靡入耳,身著薄紗的舞姬在光滑如鏡的黑曜石地面上旋舞,足踝金鈴脆響。空氣里彌漫著昂貴的龍涎香,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來自江水的腥甜。

江氏家主江伯堯高踞主位,他姿態松弛,斜倚在鋪著雪熊皮的寬大座椅上,手中把玩著一枚鴿卵大小,通體幽藍的“定海珠”。他剛剛收到來自東州的捷報——林氏獻上的海圖果然精準。江氏的逆鱗艨艟已成功截斷三條最重要的鹽鐵航線,俘獲巨艦五艘。這消息,連同眼前這極致的享樂,都讓他身心舒暢。

他的目光掠過殿中舞動的腰肢,落在大殿中央一個被按跪在地的身影上。那是今日負責押送鹽船卻遭伏擊的江氏旁支將領,此刻正抖如篩糠,額角磕破的血跡在光潔的地面上洇開一小片暗紅。

“敗軍之將,污我滄浪臺。”江伯堯的聲音不高,帶著一絲慵懶的厭倦,卻讓殿內的絲竹聲都為之一滯。舞姬們驚恐地停下動作,瑟縮著退到陰影里。

江伯堯隨意地抬了抬手。兩名身披玄黑鱗甲、面覆惡蛟面具的“滄浪衛”立刻上前,鐵鉗般的手抓住那將領的雙臂,粗暴地將其拖向殿側。那里,一口巨大的青銅鼎正被炭火舔舐得灼熱,鼎中翻滾的“魚羹”散發出濃烈誘人的異香。那將領的慘嚎只發出一半,便被按著頭顱,狠狠摜入沸騰的鼎湯之中!

江伯堯仿佛只是撣去了一點灰塵,重新拿起酒杯,對著殿內噤若寒蟬的眾人,嘴角勾起一絲滿意的弧度:“接著奏樂,接著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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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市深處,骨亭之下。江元啟,江氏家主江伯堯的庶弟,正焦躁地用手指敲擊著油污的木桌。他身形不算高大,穿著一件質地尚可,但式樣過時的墨藍錦袍,袖口的三鱗逆浪紋飾,刻意繡得小而隱蔽。與嫡兄江伯堯那種浸入骨髓的傲慢貴氣不同,他身上散發出的是一種被長久壓抑后沉淀下來的陰鷙和戾氣。他左眼的下方,有一道淺淺的舊疤,如同蜈蚣般蜿蜒,那是幼年時被嫡兄失手用玉鎮紙砸中留下的印記。

坐在他對面的青梧明,骨扇輕搖,扇骨在磷火下泛著溫潤而詭異的玉色光澤。他臉上帶著慣有的令人捉摸不透的淺笑,仿佛只是在欣賞一出有趣的鬧劇。

“他今日又在滄浪臺‘烹魚羹’了,”江元啟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切齒的恨意,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當著所有家臣的面!就因為損失了幾條破船!那是我的人!”他猛地灌了一口劣質的濁酒,辛辣的液體灼燒著喉嚨,卻壓不下心頭那團冰冷的毒火。他仿佛又看到那將領被拖下去時絕望的眼神,看到江伯堯那張視人命如草芥的臉!

青梧明輕輕“哦”了一聲,骨扇搖動的頻率沒有絲毫變化,眼神卻銳利如針,刺向江元啟:“所以,元啟兄還是覺得,只需按部就班,等那位仁慈的兄長哪天意外落水,或是體恤地將滄浪水軍分你一支,便能得償所愿?”他頓了頓,扇尖輕輕點了點桌面,發出篤篤的輕響,如同催命的鼓點。“別忘了,今日能烹你的人,明日就能烹你。嫡血與庶子,在他眼中,不過是大魚與小蝦的區別。大魚吃小蝦,天經地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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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元啟的臉色瞬間變得更加難看,握著酒杯的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青梧明的話像淬毒的針,精準地刺中了他內心最深的恐懼和屈辱。他何嘗不想快刀斬亂麻?但江伯堯身邊護衛森嚴,自身武道修為亦是不俗,更可怕的是那源自血脈的感應……他曾親眼見過一個意圖對家主不利的旁系,僅僅是在靠近江伯堯百步之內,就被嫡系血脈那無形的壓制力激得渾身痙攣,七竅流血而亡!

“那血脈壓制……”江元啟的聲音干澀,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就像無形的鎖鏈!靠近他,我連呼吸都困難,如何下手?強行靠近,無異自尋死路!”

“鎖鏈?”青梧明輕笑出聲,仿佛聽到了什么極其有趣的事情。他優雅地收起骨扇,身體微微前傾,那雙帶著書卷氣的眼眸里,此刻卻閃爍著毒蛇般的光芒,聲音壓得更低,如同耳語:“鎖鏈再堅韌,也鎖不住意外……更鎖不住時間。”他修長的手指在桌面上虛劃著,磷火在他指尖跳躍。“想想看,若是一條養在深潭,習慣了吞噬一切的金鱗鯉魚,每日飲下的,并非清澈的活水,而是……無聲無息、日積月累滲入的‘蝕骨之毒’呢?毒不烈,甚至帶著一絲甘甜,潤物細無聲。待它察覺腹中絞痛、鱗甲晦暗之時,早已病入膏肓,連擺尾的力氣都沒有了。那時,是沉入潭底化為淤泥,還是……被潭邊守候已久的漁夫,輕易網走?”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落在江元啟臉上,“漁夫,自然是要耐心些的。”

蝕骨之毒?無聲無息?日積月累?

這幾個詞如同帶著魔力的咒語,瞬間點燃了江元啟眼中壓抑已久的瘋狂野火。那是對權力的極度渴望,更是對嫡兄的刻骨恨意!他猛地抬頭,眼中血絲密布,死死盯住青梧明:“你有辦法?能繞過血脈感應?!”

青梧明沒有直接回答,只是重新展開骨扇,慢悠悠地搖著,目光卻越過江元啟的肩膀,投向那片被破爛簾子隔開的,翻滾著污濁氣息的黑暗角落。他嘴角的弧度加深了一分,帶著一絲盡在掌握的從容:“辦法么……自然是有的。只是,需要一位朋友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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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是為了印證他的話,那片濃稠的黑暗中,空氣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極其詭異地波動了一下。一個完全籠罩在純黑色斗篷里的身影,如同從陰影中直接析出,無聲無息地出現在桌旁。沒有腳步聲,沒有氣息波動,甚至周圍的喧囂都似乎被一層無形的膜隔絕了。來人正是燭陰氏的無光。他依舊低著頭,兜帽的陰影遮住了全部面容,只有那深潭般的死寂氣息,讓江元啟瞬間感到一股寒意從脊椎竄起,下意識地繃緊了身體。

無光那藏在寬大袖袍中的手伸了出來。他的手掌枯瘦蒼白,指節異常突出,皮膚下幾乎看不見血色。掌心之中,靜靜地躺著一個比小指指甲蓋還要微小的瓷瓶。瓷瓶通體漆黑,沒有任何紋飾,卻在鬼市慘綠的磷火下,隱隱流轉著一層仿佛能吸收光線的油潤幽光。僅僅是看著它,江元啟就感到一陣莫名的眩暈和心悸,仿佛那瓶子里裝著的是凝固的噩夢。

“此物名‘夜啼血’。”青梧明的聲音適時響起,帶著一種介紹稀世珍寶般的平靜,卻字字冰冷,“取自燭陰黑森林深處,一種伴生于‘哭夜藤’根部的奇詭苔蘚。其性至陰至寒,無色無味,遇烈酒則化,遇月光……則活。”

遇月光則活?江元啟瞳孔驟然收縮。

“無需近身,更無需觸碰。”青梧明繼續解釋,目光如刀,剖析著江元啟臉上的每一絲變化,“只需每日黃昏,日沉月升交替之剎那,取一滴,滴入江家主每日必飲的那盞‘醒神玉露’中。此毒入喉,初時不過一絲微不可察的涼意,如同飲下寒泉。它會隨著血脈流淌,悄無聲息地蟄伏,日復一日,緩慢侵蝕骨髓,凍結生機。血脈感應?呵,它只會讓嫡系血脈更加活躍地吸收這份滋養,如同渴極之人痛飲鴆酒。”

青梧明的語氣帶著一種殘酷的詩意:“此毒最妙之處,在于其引。它不會立刻致命,只會讓中毒者日漸畏寒、精神倦怠、氣血衰微,如同感染風寒,纏綿不愈。尋常醫者,只會當作體虛勞損之癥。待得七七四十九日,寒毒深種骨髓,只需一次……月華最盛之夜的刺激。”他微微一頓,骨扇指向無光掌心那漆黑的小瓶,“那時,血脈不再是護盾,反而會化作點燃寒毒的薪柴。月華照體,便是冰封心脈之時。外表無傷無痕,如同……睡夢中被幽冥勾去了魂魄。縱使最高明的仵作,也只能得出一個‘心力交瘁,猝然離世’的結論。”

江元啟的呼吸變得粗重起來,眼睛死死盯著那黑色小瓶,仿佛看到了自己登上滄浪臺主位,執掌江氏大權的景象。恐懼被滔天的野心和恨意徹底碾碎。他伸出微微顫抖的手,就要去抓那瓶子。

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那冰冷瓶身的剎那——

“呃!”江元啟的身體猛地一僵!左胸心口的位置,毫無征兆地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那感覺并非來自外傷,更像是源自血脈深處,某種無形鎖鏈驟然收緊的窒息感!仿佛有一根燒紅的鋼針,狠狠扎進了他心臟最脆弱的地方,帶來一陣短暫卻足以令他眼前發黑的劇痛和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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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江伯堯!一定是他在滄浪臺!是嫡系血脈對庶出者那該死的無處不在的感應和壓制!這劇痛來得快,去得也快,卻像一盆冰水,瞬間澆熄了江元啟眼中剛剛燃起的瘋狂火焰,只剩下驚悸。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冷汗瞬間浸透了內衫。

青梧明和無光都清晰地看到了江元啟的異樣。青梧明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和不易察覺的譏誚,而無光兜帽下的陰影,依舊紋絲不動,仿佛一尊冰冷的石雕。

“看來,”青梧明打破了短暫的沉默,聲音恢復了那種慢條斯理的優雅,骨扇輕搖,“我們的江家主,此刻心情甚佳,正在思念他的兄弟呢。”他話鋒一轉,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蠱惑,“元啟兄,鎖鏈雖在,鑰匙卻已在你眼前。是甘愿永遠做那潭邊仰望金鯉的泥鰍,日日承受這剜心之痛?還是……飲下這甘霖,靜待金鯉化泥,一躍龍門?”

江元啟的喘息漸漸平復,但眼中的驚悸已被更深的決絕所取代。那剜心之痛非但沒有讓他退縮,反而像一記鞭子,徹底抽碎了他心中最后一絲可笑的猶豫。他不再遲疑,一把抓過無光掌心那冰冷刺骨的黑色小瓶!瓶身那詭異的幽光在他指尖流淌,帶來一種靈魂都要被凍結的寒意。他迅速將瓶子緊緊攥入手心,仿佛握住的是自己的命運,也是江伯堯的催命符!

“月升之前,玉露之中。”江元啟的聲音嘶啞低沉,帶著孤注一擲的狠厲,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冰碴。他不再看青梧明和無光,猛地起身,墨藍色的袍袖帶起一股陰冷的風,撞開那破爛的簾子,身影迅速沒入鬼市,被濃重陰影和慘綠磷火交織的黑暗巷道之中,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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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亭下,只剩下青梧明和無光。

青梧明端起桌上那杯江元啟未曾動過的劣酒,放在鼻尖輕輕嗅了嗅,隨即嫌惡地皺了皺眉,又放回原處。他展開骨扇,輕輕搖動,驅散著空氣中殘留的劣酒和江元啟帶來的那股壓抑戾氣。

“影子,”青梧明目光投向那嶙峋怪石縫隙透出的微弱磷火,聲音帶著一絲玩味,“你說,這位漁夫,能忍到第幾日,才會迫不及待地灑下第一滴甘霖?”

無光的身影如同融入燭火的蠟,無聲無息地開始變淡。在徹底隱入黑暗之前,一個毫無起伏的沙啞音節,極其輕微地飄入青梧明的耳中:“三。”

話音落下的瞬間,那抹純粹的黑暗徹底消失,仿佛從未出現過。只有桌面上殘留的一絲深入骨髓的寒意,以及空氣中如同鐵銹混合著墓穴泥土的奇異氣息,證明著那位“無光”的存在。

青梧明端起自己面前那杯清茶,看著碧綠的茶湯中倒映的自己嘴角那抹深不可測的笑意,輕輕啜飲一口。

“三日么?呵……拭目以待。”他放下茶杯,骨扇輕合,扇柄末端,一個極其微小卻異常清晰的江氏“三鱗逆浪”家紋浮雕,在慘綠磷火的映照下,一閃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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