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際文學競賽決賽當天，文華大學禮堂座無虛席。沈墨站在后臺的幕布旁，透過縫隙看到評委席上熟悉的面孔——老白正對著手機擠眉弄眼，顯然是在給誰發消息。

“五分鐘后開始?！傲中∮陱纳砗竺俺鰜?，今天她將長發編成魚骨辮，發尾系著那枚銀色鈴鐺。她手里拿著兩杯蜂蜜柚子茶，遞給沈墨的那杯貼著“無糖“標簽。

沈墨接過杯子，指尖碰到她小指上的繭?！澳慵纛^發了？“他注意到她的辮子比上周短了一截。

“只是修了一下?！傲中∮贽D了個圈，藍色裙擺飛揚起來，“好看嗎？“

沈墨點點頭，喉嚨突然發緊。他想說這條裙子像她畫過的夏夜星空，想說那個鈴鐺發飾讓她看起來像童話里的精靈，但最終只是又點了點頭。

“緊張？“林小雨歪頭看他，從口袋里掏出一支鋼筆——正是她送的那支，“帶著這個，我在臺下?！?

沈墨接過鋼筆，金屬表面還殘留著她的體溫。他小心地別在襯衫口袋上，那個小小的茉莉花標志若隱若現。

主持人宣布比賽開始。當念到“文華大學《身份》“時，聚光燈猛地打過來，沈墨的眼前一片雪白。他下意識地摸鋼筆，卻觸到了林小雨剛剛別在那里的東西——一張折成方塊的紙條。

“首先由文字創作者進行作品闡述?！爸鞒秩苏f。

沈墨展開紙條，上面是林小雨潦草的字跡：“看第三排中間的紅色帽子?！?

他抬頭望去，觀眾席中一頂鮮紅的貝雷帽格外醒目。戴著它的人舉著一塊熒光牌，上面畫著一個簡筆笑臉和“加油“兩個字。即使看不清臉，沈墨也能認出那是林小雨的筆跡——她在《心跳的證明》每一版校樣上都會畫同樣的標記。

“《身份》講述的是關于認知錯位的故事?！吧蚰穆曇粼邴溈孙L里顯得有些失真，“我們總以為自己在用真實的模樣面對世界，實際上每個人都戴著多重面具......“

演講進行得很順利。當沈墨談到“網絡身份與現實人格“時，他注意到那頂紅帽子微微前傾，仿佛主人正在專注聆聽。這個細節讓他想起圖書館里那個總是偷看他的女孩。

“接下來有請插畫創作者展示并解說作品。“主持人說。

林小雨走上臺時，觀眾席傳來一陣小小的騷動。她今天特意化了妝，在聚光燈下閃閃發光。大屏幕亮起，開始播放她為《身份》創作的插畫。前幾張都是沈墨在簽售會上見過的，但最后三張卻是全新的。

“這部分我們稱之為'幕間'?！傲中∮甑穆曇羟辶翋偠爸v述主角發現所有'偶遇'都是被精心設計后的反應?！?

第一張畫展示了一個男孩在圖書館寫作的背影，窗外站著一個拿相機的女孩；第二張是同一個男孩在領獎臺上，臺下閃光燈中有個模糊的鵝黃色身影；第三張最為特別——兩個背影站在雨中的公交站，共撐一把傘，傘面上畫滿了茉莉花。

“有時候，“林小雨的目光掃過觀眾席，停在沈墨身上，“我們以為自己是觀察者，其實早已成為故事的一部分?！?

沈墨的心跳漏了一拍。那幅雨中雙人圖分明復刻了他們上周在城東公交站躲雨的場景，但傘面上的茉莉花組成了一句隱藏的話：“Will you?“

問答環節，一位評委舉手提問：“我注意到作品中反復出現茉莉花元素，這有什么特殊含義嗎？“

沈墨握緊了口袋里的鋼筆。這是他們從未討論過的話題。

“茉莉是我媽媽最喜歡的花。“林小雨的聲音突然柔和下來，“她總說這種花看起來平凡，香氣卻能持續很久?！八D動手環上的銀鈴，“這個鈴鐺是她留給我的最后一件禮物?！?

沈墨第一次聽她提起家人。素箋的直播里從不出現私人話題，他只知道她父母離異，跟父親生活。

“所以作品中那些觀察與跟蹤的情節......“

“某種程度上是對我自己的剖析。“林小雨笑了笑，“當我們喜歡一個人的作品時，算不算一種正當的'跟蹤'呢？“

全場響起善意的笑聲。沈墨想起手機里那些直播截圖，突然理解了她的意思。

頒獎環節，《身份》毫無懸念地獲得了圖文創作組金獎。當主持人邀請兩人一同上臺領獎時，沈墨發現林小雨的眼睛亮得驚人。

“有請金獎獲得者發表感言?！?

林小雨把獎杯塞到沈墨手里：“你說吧。“

沈墨站在麥克風前，臺下的閃光燈像夏夜的螢火。他摸到鋼筆上的茉莉花紋，突然有了勇氣。

“感謝所有讓這個故事成真的人。“沈墨的聲音在禮堂里回蕩，“特別感謝那個從2019年就開始記錄我的女孩，如果沒有你的堅持，墨色深淵可能永遠只是一串字符?！?

觀眾席傳來一陣善意的起哄聲。老白在評委席上拼命鼓掌，嘴型明顯在說“終于“。

“最后，“沈墨舉起獎杯，茉莉花鋼筆在聚光燈下閃閃發光，“關于傘上那個問題，答案是——“

“等等！“林小雨突然搶過話筒，臉頰緋紅，“這個部分應該私聊！“

全場爆發出笑聲和掌聲。沈墨看著她通紅的耳根，突然想起《心跳的證明》里寫過：“當虛構變成現實時，連作者也會措手不及?！?

慶功宴上，老白舉著香檳擠到他們中間：“我賭贏了！“他得意地晃著手機，“三年前我就說你們遲早要見面?！?

“什么賭？“沈墨警惕地問。

“2019年12月25日。“老白灌了一口酒，“素箋第一次直播畫《午夜鐘聲》封面，有個叫'深淵觀察者'的賬號全程在線卻不發言。“他拍拍沈墨的肩膀，“我當時就跟小雨打賭，這肯定是你小號?！?

林小雨捂著臉：“他說如果是你，就請我吃一年火鍋。“

“所以你早就知道......“沈墨瞪大眼睛。

“只是懷疑?！傲中∮陱闹缚p里偷看他，“直到開學典禮那天聽到你自言自語——和直播時一樣，總喜歡把對話念出來。“

沈墨想起自己這個習慣，耳根燒了起來。原來從最開始，他們就在互相觀察，互相尋找，像兩個在迷宮里同時出發的人，最終在中心相遇。

回學校的出租車上，林小雨靠著車窗昏昏欲睡。她的魚骨辮散開了一些，銀鈴發飾隨著車身的搖晃叮當作響。

“那個問題......“沈墨輕聲說，“我是當真的?！?

林小雨睜開眼，月光透過車窗在她的睫毛上投下細小的陰影：“哪個？“

“傘上的。“沈墨的指尖碰了碰她的鈴鐺發飾，“答案是'Yes'?！?

林小雨的眼睛在黑暗中亮了起來。她慢慢從包里取出一個信封：“那這個給你。“

信封里是一張手繪車票，起點站寫著“墨色深淵“，終點站是“素箋“，日期是今天，座位號7A——沈墨的生日是7月，A型血。

“我本來打算......“

“我知道?！吧蚰珡目诖锾统瞿侵т摴P，“我也有準備?！?

鋼筆的筆帽內側刻著一行小字：“給永遠的畫中人——2019.12.24“。那是他們真正意義上的初見日期。

林小雨接過鋼筆，銀鈴隨著她的動作發出清脆的聲響，像是為這個夜晚畫上了一個完美的休止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