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際文學競賽前三天，文華大學圖書館通宵開放。沈墨抱著一摞資料推開小組研討室的門，發現林小雨已經趴在桌上睡著了。她的臉頰壓著一本打開的素描本，右手還握著鉛筆，指尖沾滿了彩色顏料的痕跡。

沈墨輕手輕腳地放下資料。夜燈下，林小雨的睫毛在臉上投下細小的陰影，呼吸均勻而綿長。他注意到她今天換了發繩——不再是平常的素色，而是一個小小的銀色鈴鐺造型。

研討室的白板上貼滿了《身份》的創作素材：左邊是沈墨整理的文本脈絡，右邊是林小雨畫的分鏡草圖。中間貼著一張合影——簽售會結束后老白強行給他們拍的，照片上的林小雨舉著“售罄“的牌子笑得燦爛，而沈墨正偷偷看她。

沈墨的目光落在林小雨手邊的皮質筆記本上。那本子他見過很多次，每次創作討論時她都會記些什么。一陣風吹開扉頁，露出里面粘貼的剪報一角。

鬼使神差地，沈墨輕輕抽出了筆記本。

第一頁是去年“墨色深淵“獲得新銳作家獎的報道，旁邊用紅筆畫了個大大的箭頭，指向照片邊緣模糊的半個背影。沈墨認出來，那是他領完獎匆匆離場時的側影。

往后翻，更多的剪報和照片映入眼簾：他在大學城咖啡館寫作時被偷拍的照片，文學雜志上他作品的節選，甚至還有兩年前第一次網絡文學節的活動安排表——他的名字被熒光筆圈了出來。

最后一頁夾著一張泛黃的紙條：“今天在圖書館見到那個寫小說的男生了，他專注的樣子真好看。PS：他第三次把鋼筆帽咬掉了?！?019.12.24“

沈墨的手指微微發抖。2019年冬天，他確實經常去首都圖書館寫作，那時《午夜鐘聲》剛連載到一半。原來林小雨認識他的時間，比他以為的要早得多。

“偷看別人日記是不道德的，作家先生?！?

林小雨的聲音突然響起，嚇得沈墨差點把筆記本掉在地上。她伸了個懶腰，睡眼惺忪地理了理散亂的頭發，卻沒有要拿回本子的意思。

“這是......“沈墨的喉嚨發緊。

“犯罪證據。“林小雨揉了揉眼睛，“現在你知道我有多可怕了吧？跟蹤狂、偷拍狂、還收集你用過的咖啡杯。“

沈墨翻到中間一頁，那里貼著一張咖啡杯的照片，杯底殘留著些許咖啡漬。照片旁邊寫著：“美式不加糖，和小說里寫的一樣。“

“2019年12月24日。“沈墨輕聲念出那張紙條的日期，“我們第一次見面？“

林小雨托著腮看他，窗外的月光在她的瞳孔里灑下銀輝：“那天你坐在窗邊的位置，寫了七個小時，中途只去過一次洗手間。“她的指尖輕輕點在那張照片上，“我偷拍了十七張照片，畫了三張速寫，還假裝不小心拿錯了你的咖啡杯?！?

沈墨的耳根燒了起來。他記得那天確實有杯咖啡不見了，后來他在《午夜鐘聲》里寫過一個類似的情節——女主角偷走了男主角的咖啡杯。

“為什么不打招呼？“

“因為......“林小雨突然卡殼了，她低頭擺弄手腕上的銀鈴，“我看到你在便簽上寫'最討厭被打擾'?！?

沈墨的記憶被猛地拽回那個冬天。他確實有在便簽上寫創作注意事項的習慣，但那是為了防打擾隨手寫的，沒想到會成為阻隔他們的第一道墻。

“后來呢？“

“后來我每周二、四都會去那家圖書館，你總坐在同一個位置?！傲中∮攴焦P記本中間，“直到三月疫情爆發，圖書館關閉了?！?

沈墨突然想起什么，從手機相冊里翻出一張老照片：“這個是你嗎？“

照片上是一個戴口罩的女孩背影，正在圖書館門口掃碼。日期顯示是2020年1月21日，圖書館關閉前的最后一天。

林小雨瞪大眼睛：“你居然也......“

“我拍來做素材的?！吧蚰闹讣廨p觸屏幕，“當時覺得這個人的背影很有故事感?！?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笑了起來。命運早在他們知道彼此存在之前，就已經編織出千絲萬縷的聯系。

“所以......“沈墨小心地問，“你是怎么成為素箋的？“

林小雨合上筆記本，從包里拿出平板電腦。她點開一個加密文件夾，里面存著幾十幅插畫：“我從小就喜歡畫畫，看到《午夜鐘聲》的插畫征稿就試了試?！八齽澋阶钤绲囊环髌?，“當時用的是網名'小雨滴'，編輯老白說不夠文藝，幫我改了'素箋'?！?

沈墨盯著那幅畫——正是《午夜鐘聲》最初版的封面，與他記憶中分毫不差。右下角簽著“素箋“，但仔細看能辨認出下面被擦掉的“小雨滴“痕跡。

“老白知道我們......“

“他什么都知道。“林小雨做了個鬼臉，“去年你拒絕領獎那次，是他告訴我你會從后門溜走，我才能拍到那張背影照?！?

窗外的天空漸漸泛起魚肚白。沈墨突然意識到，他們之間看似偶然的相遇，其實是無數個精心設計的瞬間串聯而成。

“競賽作品......“沈墨指向白板上的《身份》大綱，“我想改結局。“

林小雨眼睛一亮：“正合我意。“她抓起素描本翻到最新一頁，“我昨晚夢到一個場景——主角發現那些'偶遇'其實都是被精心安排過的，但他不覺得被欺騙，反而......“

“反而感到慶幸?！吧蚰由纤脑挘耙驗榻K于不用再假裝巧合了。“

晨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進來，為林小雨的側臉鍍上一層金邊。沈墨突然想起《心跳的證明》里寫過的一句話：“當所有的偽裝都被揭穿時，真實反而成了最安全的庇護所?！?

“餓了嗎？“林小雨伸了個懶腰，“食堂該開早餐了?！?

收拾資料時，沈墨注意到林小雨小心翼翼地把那個皮質筆記本放回包的內層口袋。他的目光掃過研討室的白板，停留在那張合影上——當時他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沒想到鏡頭還是捕捉到了他看向林小雨的眼神。

食堂里，沈墨買了兩杯蜂蜜柚子茶，一杯不加糖，一杯雙倍糖。林小雨正在剝水煮蛋，蛋殼在她指尖碎成不規則的形狀。

“其實......“沈墨鼓起勇氣，“我也有個秘密收藏?！?

他從手機里調出一個加密相冊。里面全是素箋直播時的截圖：她畫畫時翹起的小指，顏料盤里的色彩搭配，甚至偶爾入鏡的書架上的書名。

“2019年12月25日?！吧蚰c開最早的一張截圖，“這是我第一次看你的直播，你正在畫《午夜鐘聲》的封面草稿?！?

林小雨的雞蛋掉在桌上：“那天你也在直播間？可觀眾列表里......“

“我用的小號。“沈墨的耳根發燙，“叫'深淵觀察者'?！?

林小雨突然捂住嘴：“那個從不發言，但每次直播都準時出現的粉絲？“她的眼睛亮了起來，“我還和老白打賭說你肯定是個社恐大叔！“

兩人笑作一團。清晨的陽光透過食堂的玻璃窗照進來，將他們的影子投在墻上，交織成一幅沒有邊界的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