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南城指揮使，是怎么接觸到那外部信息的？

朱祁鈺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但是他相信那句刑事偵查名言：“凡有接觸，必有痕跡。”

哪怕自己莫名來到幾百年前的大明，也不能改變自己堅定唯物主義的信仰。

這世上不可能存在什么神神鬼鬼，只是自己的對于穿越的原理認知依舊淺薄罷了。

所以一定是有人，通過某種方式向南城指揮使傳遞了消息。

南城指揮使死亡的情況不外乎幾點。

也許是上面的那位大人害怕禍及自身，想要立刻斷掉這條線，強行動用手段害死了他。

亦或是他給了南城指揮使一個保障。

一個只要他服毒自盡，就能夠保全剩下家眷和家產的承諾。

用家眷和他們余生的榮華富貴，去換南城指揮使在詔獄中茍延殘喘的最后時日。

朱祁鈺的腦海中突兀地浮現出來那密室中的海東青。

直覺告訴他南城指揮使身后的事情，恐怕不是貪污腐敗、官官相護那么簡單。

只是在朱祁鈺來回奪步思考的時候，余光突然瞥到了南城指揮使隔壁的牢房。

從自己帶著馬順和眾人進入詔獄之后，隔壁的犯人便一直沒有聲響地躺在床上，所以也沒有注意。

可那少了半截右臂的特征太過明顯，朱祁鈺一眼就辨認了出來。

關押在南城指揮使隔壁的，正是如今已經蘇醒的周航！

一道思緒如同閃電般劈入朱祁鈺的腦海中！

這所謂的密室，從來都還有另外一個人在其中！

朱祁鈺只是砍了周航的右手，又不是把他做成了人彘，周航完全有能力將毒藥遞給隔壁的南城指揮使。

可周航也是被自己一劍砍廢后，直接從神機營大門拖到了詔獄里面。

要說他身上隨身帶著什么致命的毒藥，朱祁鈺也覺得不太可能。

雖然仵作看不出南城指揮使是死于什么毒藥，但毒藥只可能來自外面的人。

朱祁鈺感受著發燙的頭顱，揉了揉太陽穴，神色嚴肅的對馬順說：“錦衣衛從上到下，我要所有這三日進過這個房間的人的消息。”

“尤其是那些和周航接觸過的人，全部給我列出來！”

“把他們進門的時間、目的、隨身帶著什么都給問清楚！”

馬順也沒有過多言語，立馬領著一眾之前未曾接觸過這個牢房的錦衣衛，對剩下的人進行盤問。

看著呈上來的名單，其中一個人在一眾值班的錦衣衛中鶴立雞群。

給周航治療、止血的醫生，是唯一一個進入過詔獄，和周航有過接觸的外人。

雖然給周航醫治，是朱祁鈺自己向馬順傳達的命令。

但假設錦衣衛內部沒有出現內鬼，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也只是他。

可哪怕是醫生，進入錦衣衛詔獄還是要通過層層檢查、報備的。

畢竟身上并無功名又刮不出油水，這幫諂上欺下的錦衣衛可不會給醫師好臉色看，全身上下都會被翻個遍。

很快，那醫生三日中每次給周航醫治帶來的物品記錄，就被馬順呈給了朱祁鈺。

第一日，

白芷五錢，升麻五錢，菖蒲三錢等...

第二日，

上述藥材外，外加兒茶、血竭、冰片各五錢。

第三日

外加朱砂五錢、礬石五錢。

看著眼前眼花繚亂的藥材名稱，朱祁鈺知道不是自己能夠分析出來。

可藥師與毒師不過一線之隔，害死南城指揮使的毒藥一定在這些藥材之中。

朱祁鈺立刻去讓人把王府里面給自己常備的醫師拉過來。

如今整個錦衣衛詔獄都在馬順的強壓之下封鎖消息，怕的就是先一步泄漏到刑部、大理寺那邊。

雖然御醫水平更高，可相比宮中的御醫，在王府給自己效力，大大小小抓了數百次藥的醫師泄露消息的可能性更小。

匆匆趕來的醫師看著錦衣衛記錄的內容，開始向朱祁鈺闡述道這些藥材的作用：

“回王爺，白芷、升麻、菖蒲等十八味藥材一般常用于來制作金瘡藥，敷在創口進行止血，同時防止傷口潰爛。”

“這第二日新加的三味藥材，也是用以生肌斂瘡，止痛。想來是前一日的金瘡藥效力不足，因此在那基礎上又加入了三味猛藥。”

“只是這第三日...”

朱祁鈺緊緊的盯著醫師，神經無比敏感的聽著他接下來的話，因為昨日就是第三日！

如果真是那醫師有問題，昨日帶入的藥材一定是關鍵！

“這第三日的藥材小人有些許拿捏不準，其用處與前兩天的藥材有所不同。”

“朱砂多用于安神鎮靜，亦可以用以治療瘡毒腫痛等。礬石雖然也有消痰、止血的功能，但一般是用以殺蟲。”

“這兩種藥材的效果按理說應該能有更好的替代，小人知識淺薄，對于這個選擇不甚理解。”

對于這兩種藥材的醫藥價值朱祁鈺絲毫不感興趣，隨后快速詢問道：“礬石、朱砂可有毒性？”

“五錢的劑量應當無礙，未曾聽過有人攝入朱砂或礬石中毒身亡。”

聽到王府醫師的話，朱祁鈺心中不由得有些許的沮喪。

案件兜兜轉轉又來到了死胡同。

朱砂和礬石（也就是明礬），在王府醫師看來確實有蹊蹺，可是又不致死。

但時間并沒有在原地等待朱祁鈺，在他一步步抽絲剝繭的尋找兇手的時候，本來就該在今日來轉交的刑部、大理寺的人已經到門口了。

真可謂是怕什么來什么！

外面的錦衣衛雖然裝腔作勢，盡力地在大門口阻礙刑部等人了，可刑部、大理寺的官員又豈是愚蠢之輩？

他們與錦衣衛打了不知多少次交道了，立刻察覺出門衛異常的拖延時間的意圖，因此更加激進的帶人向著詔獄來。

朱祁鈺與馬順對視一眼，知道事情瞞不住了。

隨著詔獄大門的推開，刑部的眾人，已經闖入詔獄了！

他們第一眼就看到站在牢房前的朱祁鈺和馬順，還未等待他們行禮完畢，低頭時的余光就掃到牢房之中口吐白沫的人。

那正是要交接的南城指揮使！

刑部大理寺的人神經立刻緊繃起來，迅速上前將南城指揮使的尸體團團圍住。

同時強行將錦衣衛等人和尸體隔離開來，而其中不乏與錦衣衛有所推搡。

只是一片混亂中，

刑部隊伍里一個無人在意的螻蟻在看到尸體的瞬間，眼中的光彩無比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