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知新此刻其實并不想多談王欣怡的事。

他略一沉吟，不動聲色地岔開話題：“今天不是你父親的演講嗎？你怎么也跟著跑來濱大了？”

池曉榆坐在礁石上，海風拂動著她的裙擺，纖細的小腿在空中輕輕晃蕩。

她歪著頭，笑得燦爛：“因為想見你啊。”

見顧知新神色微怔，她立刻調皮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騙你的啦！其實是我爸要拿我當演講素材——就像你說的，高考議論文不是得舉例論證嘛？”

“舉例論證？”

“嗯哼。”她指尖輕點下巴，“他要拿我來論證‘堅持夢想終會成功’的老掉牙論點——‘看看我家閨女，每天認真練習樂器，沒想到真練成了會作曲、會彈琴的全能音樂人’。”

她模仿著父親演講時那套腔調，眼里閃著狡黠的光。

“哎，平時我爸總在我面前夸別家孩子學習好、不讓父母操心。現在——桀桀桀——終于輪到你們這些濱大的大學霸來佩服我啦！”

“呵，桀桀桀，你一頓吃了幾個魂殿長老？”

“三十六個，一把抓住，頃刻煉化，從此再入陸地神仙境，獨斷萬古。”

“哦，那你可真是恐怖如斯！”

“嘻嘻！”

“……”

顧知新詫異地挑了挑眉，沒想到池曉榆竟然對網絡小說的梗如數家珍。

嘖，還以為她這種富家千金，不是在參加晚宴，就是飛去巴黎看秀的“現充”，哪會像普通人一樣靠YY小說排解寂寞？

但不得不承認，當聊起共同愛好時，那種對方能精準接住你拋出的每一個梗、與你腦電波完美共振的感覺，就像在茫茫人海中遇見知音，令人心頭一陣雀躍。

兩人的話題便如脫韁的野馬，越跑越偏。

過了好一會兒，顧知新才猛然想起正事，輕咳一聲，把話題拉了回來。

“說起來，”他看向池曉榆，“你今天在我同學面前那么囂張，可一點都不像你平時的作風啊。”

池曉榆聞言，立刻挺直腰板，擺出一副大姐大的架勢，理直氣壯地說：“我看見他們欺負你，當然得幫你找場子啊！”

“看見？”顧知新對她的話表示質疑，“你從大禮堂出來的時候，我都已經從同學身邊離開了。”

“是聽見！”池曉榆立刻改口，一臉理直氣壯，“你知道的，我可是個音樂天才。

“五歲那年，我在維也納金色大廳聽新年音樂會，能從一百二十人的交響樂團中，準確指出第二小提琴組第三排有個樂手跑調了半個音；八歲時，我閉著眼睛都能分辨出《天鵝湖》里長笛手用的是純銀還是鍍銀樂器，還能聽出那架鋼琴是施坦威還是貝森朵夫。

“就連在菜市場那種雞飛狗跳、鍋碗瓢盆齊響的環境里，我都能隔著幾排攤位，聽出哪個攤販的電子秤跑了音。

“所以，哪怕隔著大禮堂的墻壁，你和你同學的對話，我也聽得一清二楚。

“我知道你想和他們組隊，卻被他們毫不留情地踢了出去。”

見顧知新臉上依舊露出將信將疑的神情，池曉榆突然伸手指向海平線，語氣篤定地說：“你聽，那邊有一艘快艇正朝這邊開過來。從馬達聲判斷，大概一分鐘后就能看到船影了。哦對了，船上還在放音樂呢，是老鷹樂隊的《加州旅館》。”

顧知新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海面上一片平靜，陽光灑落其上，波光粼粼，唯有金光閃閃的水浪輕柔起伏。他什么也沒看到，更沒聽到任何聲音。

正當他準備開口反駁時，遠處的海平線上，忽然出現了一個小小的白點。那個白點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果然是一艘白色快艇，正破浪疾馳而來。

隨著快艇逐漸靠近，海風中隱約傳來了音樂聲，正是那首經典的搖滾名曲《加州旅館》。

顧知新微微睜大了眼，臉上的懷疑漸漸被驚訝取代。

“小魚大小姐，”他輕笑著搖頭，“看來我說你能成為大明星，還是太保守了。”

“是嗎？”

“就憑你這雙耳朵，將來一統樂壇、橫掃格萊美、改寫音樂史都不在話下。到時候，音樂史上的排名，你的名字得排在貝多芬和莫扎特前頭。”

“哈哈哈——”

池曉榆再次暢快地笑了起來。

她喜歡和顧知新聊天，正是因為他夸她的方式永遠不落俗套，不像其他人那樣，只會說她漂亮。

她眨了眨眼，長長的睫毛在太陽下發光，道：“那我的顧老師，你是不是也應該抓住機會，出任CEO，當上大老板，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峰？”

“啊？什么機會？”

“創新創業大賽啊！”

“你也太看得起我了，”顧知新輕輕搖頭，“創業哪有那么簡單？不僅要有真本事，還得有足夠的資本撐腰。”

“我沒那個能力，家里又破產了，拿不出錢，也扛不起那么大的風險。

“能在比賽里拿個獎，給簡歷鍍層金，將來找工作容易些……我就很滿足了。”

“那——如果有人愿意投資你呢？”池曉榆歪著頭看他，語氣像個蠱惑人心的小惡魔，“現在的初創公司基本都是有限責任制，懂嗎？

“投資人買的是股份，愿賭服輸。公司要是失敗了，他們認賠；但要是成了——”

她忽然湊近，笑意狡黠，手指在空中輕輕劃出一道上揚的弧線，

“你可就真的是，一飛沖天了。”

顧知新剛想開口說什么，就被她的手指輕輕抵住了唇。

“至于能力？”池曉榆輕笑出聲，“你連試都沒試過，怎么就輕易斷定自己不行？”

她的指尖緩緩下移，輕點在他的心口。

“這里……就真的沒有一點想要逆風翻盤的野心嗎？讓那些人刻薄的嘴臉，統統變成后悔莫及的表情？”

“為什么……要和我說這些？”顧知新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從來沒有人覺得，我是能開公司的那種人……”

“因為你是我的……朋友，”池曉榆一字一頓地說，“我真的很想看到你，以最耀眼的姿態，走進我的圈子——走進我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