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謝廣的疑問，竺長老只笑吟吟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不可說，不可說??！”

謝廣：······哎，你這長老怎么也念起道德經(jīng)了。

左右這也不是什么大事，謝廣也沒放在心上，很快把這一點好奇拋之腦后，全心全意欣賞起新得的梧桐雷擊木來，等將它制作為琴后，他謝廣就琴劍雙全了！

謝裒也湊近來欣賞弟弟的戰(zhàn)利品，順口調(diào)笑道：“阿廣已解求不得之苦，現(xiàn)在能放得下嗎？“

謝廣正抱這一大塊木頭抱得有些吃力，聞言把手中木向謝裒遞過去，謝裒順手接住，便聽得弟弟說道：“我放下啦！”

說罷，謝廣便一身輕松地又去竺長老身邊套近乎，徒留謝裒站在原地拿著木頭和無羅叉大眼瞪小眼。

無羅叉頗感驚異道：“二郎，我以為只有你會這樣促狹他人，卻不想今日可見相反之景?！?

謝裒面不改色，道：“這就是為人兄長的胸懷，我其實是個極友悌的人，只是性情格外風(fēng)趣罷了！你只見到我的一面，如何能將其視作全貌呢？無羅叉啊無羅叉，你又著相了?！?

無羅叉疑惑道：“是這樣嗎？”

謝裒肯定道：“是這樣的。”

無羅叉于是再度慚愧道：“是我之過?！?

謝裒這才滿意點頭，又揮手招來隨從，讓人把弟弟的戰(zhàn)利品妥帖收好，又跟著弟弟同樣往竺長老那邊走。

另一邊崔夫人正在和竺長老說要給寺里供奉的事，阿廣得了想要之物，那便不必以俗物開路，但金子都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帶回去也太小家子氣了。既然到了菩薩廟，那便用作供奉之資，便當(dāng)是她聽得沙門講菩薩事跡的回報。

竺長老當(dāng)然不會拒絕，世家的布施是寺中收入的重要來源之一，不僅是菩薩寺，洛陽最大的白馬寺也是如此。

此時佛教在中原走的是精英路線，以大德高僧講經(jīng)來吸引受眾，若沙門去托缽乞食會流失大量貴族信眾，如此一來得不償失。但沙門畢竟是肉體凡胎，也要吃飯的，而且走上層路線，除了要佛學(xué)深厚，也要人靠衣裝，這般計算下來，花費在多不在少。

崔夫人順便問道：“竺長老，寺中可有什么齋蘸祈福的科儀？或是妙法神符？”

她從前都是去道廬讓道長為家中設(shè)齋祈福的，若是菩薩寺也能做，以后可以多一個長期合作對象。

竺長老對這類問題回答的也很熟練，一看就是老客服了。

“寺中有經(jīng)書抄本，若檀越抄錄經(jīng)書、供奉佛前，可作功德庇佑。又有齋戒日，大德當(dāng)眾講經(jīng)，虔誠聽經(jīng)者可消災(zāi)厄?！?

崔夫人不禁問道：“靈驗否？”

竺長老微微一笑，道：“心誠則靈?！?

謝廣跑過來正好聽見這句“心誠則靈”，不由嘴角一抽，心誠則靈、不誠不靈，這味太對了，千年如一啊。

崔夫人倒是不在意，洛陽正規(guī)的道廬做一場法事其實也是類似的說辭，畢竟花點錢就能實現(xiàn)所有愿望的話，那這世道豈不是人人長生、人人富貴了？那些信誓旦旦做保證的話，往往來自于騙子之口。若是竺長老保證一定靈驗，她反而要疑心其中是否有詐了。

于是崔夫人輕輕一揮手，又撒了一波金子，請了菩薩寺對外開放的所有經(jīng)文。等閑暇時，她再抄錄幾本供奉佛前，為家人祈福保佑。至于聽大德講經(jīng)，到時候再說吧。

竺長老撫了撫胡須，笑容和煦地接著道：“除此之外，寺中測字占術(shù)，可試解前途姻緣。”

崔夫人對這一項興趣不大，但來都來了，試一試也無妨。

于是對著兩個兒子問道：“阿裒和阿廣有沒有什么想測的字？”

謝裒搖搖頭，道：“我從前在這測過一個榮字，解的寓意不錯，如此便不必再測了?！?

他早就來過菩薩寺了，測字這種有趣的事自然體驗過了。

謝廣隨口道：“二兄既然測了榮，那我就測華吧?！?

有了前面的心誠則靈鋪墊，他覺得這個測字可信度不高。不過出來玩，最重要的是開心，而且金子都撒出去了，不測有點虧。

竺長老命沙彌取來沙盤竹筆，讓謝廣將華字寫下來，謝廣一一照做。

謝裒伸過頭看弟弟寫字，嘴角一抽，因這字寫的極其囂張，好端端的一個華字，頂上的艸幾乎飛到天上，中間的丨拖的又極長，都要寫出沙盤外了。

竺長老看著這個狂放不羈的“華”字，問道：“小檀越想解前途還是姻緣？”

謝廣：“我全都要！”

竺長老點點頭，開始仔細(xì)端詳起沙盤中的字跡。

菩薩寺其實一開始并沒有測字這項業(yè)務(wù)，但由于競爭對手白馬寺過于強(qiáng)大，竺長老作為寺中的老沙門，總不能看著菩薩寺在自己手里衰落下去，于是六旬老人默默開卷，硬生生卷出這項業(yè)務(wù)。

至于測的準(zhǔn)不準(zhǔn)，那就見仁見智了。

不過竺長老不管測出什么，都秉持一個理念——不吉利的含糊其辭，吉利的多加渲染。如此這般，這些年倒是沒因為測的不準(zhǔn)被人打上門來。

看著沙盤中的字，竺長老迅速在心中拆解，“艸”部飛頂，生機(jī)勃發(fā)，解前途可釋為天賜華蓋，世家子總不至于做不到官，哪怕是小官那也是華蓋當(dāng)頭；一豎極長，可解為通天之柱，未來能上達(dá)天聽；中有雙十，可謂十全十美。

不過片刻，竺長老心中便有了數(shù)，開口作偈子：“華蓋本天授，宏圖自此開。一筆通帝闕，雙十萬般全?！?

雖然這偈子有些俗套，但無疑寓意極好。

崔夫人的笑容加深，覺得以后可以多來布施。

謝裒倒是瞧了眼竺長老，心道這竺長老的華蓋也不知發(fā)了幾頂。之前也是這么說他華蓋放光、子孫昌耀的，這偈子完全就是修修改改又重來啊。

竺長老注意到這一眼，心道竟忘了謝二郎這一茬。

不過依舊淡然沉穩(wěn)，畢竟竺長老也不是瞎謅，榮華榮華，榮不脫華、華不離榮，俱是前途璀璨，偈子差不多也說得過去，待會兒說姻緣時多變一變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