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福林來了，可惜演香雪媽的沙玉華老師不在，不然陳兵得引見他倆認識，讓他提前見到劉姥姥。

王福林帶來了好消息。

電視臺、北影廠達成合作，曾唸平與陳正華開始上門找老職工談話，正等著劇本遞上去審核。

陳兵也不耽誤，當即將手頭上寫好的短片劇本合盤說出。

“第一部叫《害人蟲》，是一個兩分半鐘的趣味小故事，講的是抓蟲子的故事，只需要一個簡單的內景，一名演員。”

“時長會不會過于短了？”

“短片的意義在于故事的自我融洽，這部片子絕對能在時長內做到這一點，完全不用擔心。”

王福林沒有糾結，接著問道：“那第二部呢？”

“第二部還沒寫完，題目為《口吃》，時長十分鐘，講的是一名回城知青因帶來的問題，全片所需的演員也不多，主要集中在男主角身上，圍繞他的問題展開。”

王福林對第二個故事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忙道：“這個故事聽著好，詳細說說！”

第一部由諾蘭的處女作短片改編，是一個無限嵌套的小創意，展現了幾個好萊塢常用視聽語言的用法。

第二部則改自第88屆奧斯卡最佳短片，陳兵主要展示鏡頭語言與人物情緒的聯系。

為了符合時代背景，自然需要大改。

原片第一個情節，主人公打電話查詢賬單難以開口說話。

陳兵將其改成：知青在回城購票窗口前說不出話，被排隊人群的集體責難。

內心受創的他默默退開，等人群散盡才回到窗口，卻被告知誤時了。

鏡頭最后定格在他捏著介紹信的茫然面孔，隨后緩緩推向窗內售票員，表明知青被阻隔的交流渴望。

回城后，知青學習手語，與以往的筆友通信。

他仍習慣在街頭暗自評判他人舉動，顯露出自我封閉和與外界交流的渴求。

與父親對弈時，父親十分耐心，是他唯一的傾聽者。

一日，他發現筆友換了新地址，竟與他在同一個城市。

倆人通信愈發頻繁，并收到了筆友會面的邀約。

知青切菜做飯、與父親待在一塊、內心再一次對他人行為評頭論足……回到家中看著信件手足無措，寫信時提筆又反復涂劃，他在逃避。

又一日，知青在街邊遇到問路的路人，他本能地用手語比劃“無法說話”，內心卻清晰報出了地址。

回到家中，那封信仍未寫完，掙扎許久，知青終于鼓起勇氣寫信寄出，這一刻如釋重負。

歸途的公交上，遇到他人的爭執，知青試圖勸解，卻因口吃表達不清，反挨了一拳。

數日后，筆友回信，約定見面。

最后一幕：知青徹夜未眠，清晨洗漱出門，采了路邊的野花又丟掉。

登上公交，途中買了一本書作禮物，他走向約定地點，手中緊攥著那封信。

馬路對面，一位女子同樣手持信件，當路人詢問時，她嫻熟地用手語比劃，表明其聾啞人的身份。

故事的最終，筆友發現知青的到來，微笑著用手語與他打招呼，知青同樣驚訝，利用鏡頭的反復切換和音樂的放緩聲表明愛情的羞澀萌芽。

“好好好，這個故事好！”王福林拍著大腿叫好。

“這個故事挺感人的，這就講完了么？”

身后傳來掌聲，響起清澈透亮的聲音，一回頭，龔雪、劉小慶和蔡銘都在，不知聽了多久。

“就是啊，小陳，你再拓展拓展，說不定都能拍成長故事片了！”

“哎呀，再擴展不就成愛情片了，還沒有哪個制片廠敢拍啊！”

“去去去，下午要拍的戲準備好了么？”陳兵拍拍屁股起身，驅散了吃瓜群眾。

劉小慶大聲道：“哎，我說真的。要是改成長故事片，沒人敢演的話我自告奮勇來演！”

陳兵白了一眼，他還有正事兒，沒工夫跟她們瞎鬧騰。

引著王福林回到學校，將劇本拿給他，陳兵打算立馬跟王好為請假，讓王福林先帶著劇本回去。

“您先回去，第一部籌備簡單，不用幾天肯定拍完，然后咱們再來重點拍攝第二部！”

“好，我這就回去打報告！”

……

傍晚，得到王好為的同意，陳兵回到屋內開始收拾衣物。

“兵子，你這就要回去了？”

梁曉生推開門進來，陳兵斜了一眼，道：

“劇組的事情都安排好了，我在這暫時無事。

“白俄大力士的劇本寫完了么？”

“倒是寫完了……”梁曉生拿出了比香河肉餅還厚的劇本，猶豫地將其遞給了陳兵。

“怎么了？”

陳兵翻開一瞧，好家伙！

劇本上糊著各種裁剪的小紙條，這孫子竟然將他寫的前半部用自己的文字給修改完了！

“那什么，我看前半部的對話太過通俗直白，給改了點……”

“得，你就是現實題材寫多了喜歡摳字眼！”

陳兵把劇本塞進包里，無奈道：“先這樣吧，這本得帶回去給廠長看看，人三天兩頭來信，都快等不及了！”

收拾完，陳兵有些無聊，窗外天色未暗，想著回城后的事情，又跑到河邊遛彎。

此處位于拒馬河中上游，河谷縱橫、遠近交錯，沿著河岸走，四周皆是聳立的高山。

陳兵雙手負在身后，看著山看著水，也沒什么意思，就是發呆。

接下來除了拍攝短片，他還要將故事板畫出來，用文字解析鏡頭語言，做成案例，這樣才有機會讓電影學院將其當做教材。

他不指望這本書能傳播多廣，只要能改變北電的教學方向，影響78班的學生即可。

“嘿，教員說得對，與人奮斗，其樂無窮！”

“誰，誰在那兒？”

正想著事情，忽聽浪花掀起，繼而傳來明亮悅耳的聲音，如清泉擊玉。

陳兵抬起頭，目光越過一塊大石頭。

暮色下，水波蕩漾，一雙白凈好看的腳丫子從河水中縮了回來。

“小陳同志，你在這兒干嘛？”龔雪嚇了一跳，趕緊擦干凈小腳，站了起來。

“小龔同志，我在散步呢！你呢，吃晚飯了么？”

“剛吃完，拿衣服過來洗洗……”

遠處，蔡銘和劉小慶端著盆子往回走，對著河岸喊，“龔雪，我們先回去了，你慢慢洗！”

她們沒有看到陳兵，但龔雪卻顯得有些驚惶，下意識看了他一眼，見他面色平靜，這才拾掇好衣物，故作鎮定地往回走。

“你不洗了么？”陳兵故意問。

“洗、洗好了……”

“哦，那一塊走吧。”

龔雪秀眉緊蹙，陳兵轉身走在前面，她又抹平了眉頭，低著頭慢慢跟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