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北電復試結束，鬧騰了一周的考生終于無法鬧騰。

被稱為“小白皮書”的《電影藝術參考資料》新一期刊印，由電影出版社寄往各電影單位。

文章一經發布便引起了轟動。

這日上午，汪揚發現文學部呈上來一部有趣的劇本，名字叫《爸爸，媽媽和我》，一看有些樂呵，自己躲在辦公室偷看。

直到謝鐵黎闖了進來。

“北邊還是南邊出事了！”

汪揚蹦了起來！

“這一期的參考資料一定要看看！”

“嚯，一本期刊你還著急！”

汪揚隨手接過，看到白皮書封面后哂然一笑，這本內部刊物確實有所貢獻，但很多文章他看完都是一笑而過，并不當一回事兒。

空談理論無法治理好電影廠，就拿他一向想拍的娛樂片，如果按照這些文章的說法，那拍不出來還不得被罵死！

手頭上這部《爸爸，媽媽和我》就不錯，是喜劇題材，如果能投拍也是全國獨一份，可想而知上下的反對聲音會有多大，但沒有大魄力就難以掌好北影的舵。

汪揚想到了陳兵，也不知上回讓他寫的武打題材跟合拍題材研究得怎么樣了！

他隨意地翻開，看到目錄第一行時目光一凝。

“第一篇就是陳兵的文章！

“《談電影語言的現代化和本土化——電影的發展困境，我們該如何與發達國家的電影“棋逢敵手”》……這小子的口氣這么大！”

汪揚抬起頭放聲大笑，謝鐵黎又道：“對，前面都是總結和理論，我知道你不喜歡，重點在第三部分！”

第三部分談到中國的文化底蘊，汪揚的目光越發凝重，當看到文章著重提到武打片和出海時，他激動地揚著白皮書。

“就是這個，就是這個，我得寫份報告！

“對了，還得寫信告訴陳兵，讓他有想法趕快先弄出一份劇本，別總提理論，要落到實處去！”

與此同時，京城的某些電影理論家聚到了一塊……

京郊越發炎熱。

列車抵達十渡站的時候，白色站牌已換成了故事中的站名：臺兒溝。

正當陳兵昏昏欲睡，蔡銘和劉小慶挎著籃子站在站臺前，用調皮的語氣，異口同聲道：“你要山里的老婆不要？”

陳兵嚇了一跳，“在哪兒在哪兒？”

龔雪低著頭笑，伸手拍醒了他。

剛下了列車，陳兵就瞧見唐囯強的身影，穿了一身乘務員制服，別說還挺帥。

顯然演員們都準備得差不多了。

十渡站群山環抱，綠皮車疾馳而過，除了風聲一片安靜。一如時代的列車轟鳴向前，卻仍有許多被遺忘的角落。

陳兵拿出了一臺海鷗4A型的照相片，提議道：“咱們在站牌下合個影吧！”

“好好！”

大家伙排排站，一位劇組人員主動接過相機，“來，笑一笑！

“小唐別躲，你旁邊是劉小慶，不是母老虎！

“小龔同志往左站一站，陳兵會把你吃了么？”

龔雪撩起左邊的發梢，疑惑一看，抬起頭陳兵也在盯著她。

咔嚓！

畫面定格，大家伙看著鏡頭微笑，只有兩道站在站牌下的目光與眾不同。

陳兵笑著收起了相機。

劇組在村口處租下了小學。

學校破敗，黃土院子搭了帳篷，旁邊坐著幾個小孩，看著攝影器材滿眼好奇。

周圍五間教室，兩間小辦公室，教室的門窗上沒有玻璃，糊著的窗戶紙亦不同程度地漏著風，環境十分惡劣。

攝制團隊正幫忙糊窗戶紙，工作人員甚至連外景補貼都沒有，他們在廠里拿多少錢，出外景還是那點工資。

對于陳兵而言，每個月仍是19塊錢的學生補貼，外加北影廠15元的借調補貼。

據王好為透露，領導正在商議有關事項，興許年內會試行外景補貼的制度。

這年頭拍外景就這條件，相當之惡劣。

所幸劇組與京原鐵路合作，鐵路文工團的演員也有參與。

需要什么提前吩咐一句，每日呼嘯而過的列車便會拋下物資。

劇組申請的輕貨車也都會準時將飯菜送來。

接下來半月間，劇組步入正軌，陳兵也進入狂暴模式，期間還收到汪揚的信，轉手給到梁曉生，壓力落到他頭上。

陳兵每日天蒙蒙亮便起床寫寫畫畫，八點鐘劇組進入攝制狀態，又跟著忙碌起來。

他享受這份忙碌，這讓他感到充實。

年輕演員感到奇怪，好像哪里都有陳兵的身影。老同志同樣奇怪，整日里拿著小簿子記啊寫啊，也不知道里邊的內容。

只有王好為清楚，這陳兵也太好用了！

每每有鏡頭上的疑問，陳兵只要一眼就能看出問題所在，漸漸的王好為遇到問題就習慣問他，似乎沒有意識到自己被架空了。

陳兵也不傻。

他向來看人下藥，王好為這樣謙虛的“新人”導演他才會攬權，要是遇到北影的四大導或者謝鐵黎，提都不提！

主創團隊上稍微磨合磨合便能跟上他的節奏，但演員們一直存在著問題。

半月來劇組的進度始終不緩不慢，那是因為全片的空鏡頭不少，每逢演員狀態不好的時候，他便會帶著李晨聲去拍風景。

但眼下空鏡頭幾乎快拍完了，有些問題必須提一提！

這日下午，晴朗的天忽被一片烏云蔽日，緊跟著打起了雷，狂風刮起后便下了暴雨。

“拍不了，不如開個劇本圍讀會。”陳兵提議。

“好！”

小辦公室支起了幾張桌子，王好為坐在靠北的位置，陳兵位于副手，龔雪、蔡銘、劉小慶和唐囯強等演員圍了一圈。

這年頭膠片貴，演員們幾乎都要做到一兩條就過，不可能像后世那樣慢慢磨。

所以劇本圍讀顯得極為關鍵。

九十年代以后，這一優良傳統被拋棄，演員們也逐漸成了大牌，叫都叫不動！

導演說了上午九點拍戲，他們十一點到，到了一瞅時間，先吃飯吧，吃晚飯總得午睡，睡醒了天太熱，等著吧，臨了又晚上，一天過去了！

圍讀會由王好為念旁白，演員們開始念角色臺詞，《哦，香雪》臺詞并不多，圍讀會一周一次足矣。

陳兵低著頭沒說話，直到大家念完，王好為才道：“鑒于大家伙狀態遲遲不到位，今天特意讓陳兵多講兩句！”

眾目睽睽之下，陳兵拿著小簿子站了起來，看了一圈后嘆了口氣，“唉，龔雪……”

怎么半月前是我，這會兒還是我！

龔雪抿著嘴唇，內心無比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