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試最后一天，海少宸交上英語試卷，長舒一口氣。窗外的陽光透過玻璃灑在桌面上，形成一片明亮的光斑。他盯著那片光，思緒飄遠——三天來，周毅事件引發的風波逐漸平息，但校園里的竊竊私語仍未完全消失。

“終于考完了！“張曉楠伸了個懶腰，湊到他身邊，“感覺怎么樣？“

“還行。“海少宸收起筆袋，“聽力有點難。“

“對我來說都難。“張曉楠做了個鬼臉，“不過總算解放了！暑假有什么計劃？“

海少宸搖搖頭。往年暑假，他要么獨自在家，要么去琴行練琴。但今年不同——父親還在城里等他答復。

“對了，“張曉楠壓低聲音，“你爸爸...還在等你嗎？“

海少宸點點頭：“他延長了酒店預訂...說會等到我準備好。“

“那你...準備見他了嗎？“

海少宸沉默片刻。自從父親幫他解決了周毅家的威脅，他們只通過短信聯系。每次看到父親發來的關心話語，他都會想起那個問題——為什么十年不聯系？

“我...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他。“海少宸輕聲承認。

張曉楠若有所思：“也許...你只需要聽聽他的解釋？“她頓了頓，“當然，這只是我的想法。畢竟我不了解你們之間的事。“

教室里的同學陸續離開，喧鬧聲漸漸遠去。海少宸看著張曉楠陽光下的側臉，突然做了決定。

“我...今天約了他。“他說，“在琴行。“

張曉楠眼睛一亮：“真的？那太好了！“隨即又猶豫起來，“需要我...回避嗎？“

海少宸搖搖頭：“我希望...你在。“這個請求讓他耳根發熱，但他不想在這重要時刻獨自面對。

張曉楠笑了，眼睛彎成兩道月牙：“那我當然要去！不過...“她俏皮地眨眨眼，“我會保持距離，給你們足夠的談話空間。“

離開學校時，海少宸注意到周毅的座位空著。據說他被停課一周，期末考試需要補考。經過廣播室時，海少宸不自覺地加快腳步——門上貼著“設備維修中“的告示，提醒著那場風波。

“別想那個混蛋了。“張曉楠似乎察覺到他的不適，輕輕拽了拽他的書包帶，“今天是個新開始。“

琴行門口，老陳正在擦拭櫥窗。看到他們，老陳露出笑容：“考完了？感覺如何？“

“解放啦！“張曉楠高舉雙手歡呼。

老陳笑著轉向海少宸：“你爸爸已經到了，在里面等你。“

海少宸的心跳突然加速。他深吸一口氣，推開琴行的門。父親林夏站在鋼琴旁，身著簡單的白襯衫和牛仔褲，比上次見面看起來放松許多。看到海少宸，他眼睛一亮，卻又克制地沒有立即上前。

“考完了？“父親輕聲問。

海少宸點點頭：“嗯。“

張曉楠識趣地走向架子鼓區：“我去練會兒鼓，你們聊。“

老陳也借口去倉庫清點貨物，留下父子二人獨處。

琴行里一時安靜得能聽見空調運轉的嗡嗡聲。海少宸站在門口，不知如何開口。最終是父親打破了沉默。

“我...訂了你喜歡的那家日料店。“父親說，“如果你愿意的話。“

海少宸搖搖頭：“就在這里談吧...比較好。“

父親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點頭同意。他們坐在琴行角落的小沙發上，中間隔著一張茶幾，上面放著兩杯老陳準備好的檸檬水。

“首先，“父親直視海少宸的眼睛，“我想再次道歉。為我的缺席，為我的懦弱...為一切。“

海少宸握緊水杯，冰涼的觸感讓他保持清醒：“為什么...十年不聯系？“

父親深吸一口氣：“這是個很長的故事...“

“我有時間。“海少宸說。

父親點點頭，眼神飄向遠處，仿佛在整理思緒：“十年前，我被診斷出抑郁癥。很嚴重的那種...無法正常工作，甚至無法正常生活。“

海少宸皺眉。他從未想過這個可能性。

“你母親建議我暫時離開，去治療。“父親繼續道，“我同意了...但我的姐姐林妙，也就是你姑姑，她...利用了這一點。“

“利用？“

“她偽造了我的簽名，給你母親寄了離婚協議。同時告訴你母親，我有了新歡，不想再見到你們。“父親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憤怒，“而告訴我...你母親提出離婚，不想再被我拖累。“

海少宸胸口發緊。這個謊言如此簡單，卻又如此殘忍。

“我...相信了她。“父親痛苦地閉上眼睛，“當時我的精神狀態很差，幾乎無法思考。我簽了字，逃到國外...試圖用音樂麻痹自己。“

“那后來呢？“海少宸追問，“為什么...不聯系？“

“三年后，我偶然遇到一個老朋友，他提到見過你母親...說她一直單身，看起來很辛苦。“父親的聲音顫抖，“我開始懷疑，調查后發現真相...但那時，我已經錯過了太多。“

“為什么不回來？“

“我試過。“父親抬起頭，眼中含淚，“但你母親拒絕見我...她說傷害已經造成，不想再被打擾。至于你...她要求我尊重你的成長環境，不要突然出現擾亂你的生活。“

海少宸想起母親倔強的性格——確實是她會說的話。

“我尊重了她的決定，但從未放棄關注你。“父親從手機里調出幾張照片，“你的每一場學校演出，只要公開的，我都想辦法看了錄像。你發表在校刊上的每一篇文章，我都保存了...“

海少宸看著那些照片，胸口發燙。原來父親一直在遠處注視著他。

“去年，我得知林妙私下聯系過你母親...威脅她。“父親的聲音變冷，“我立刻與她斷絕關系，這才決定是時候回來了...無論你母親是否同意。“

“威脅什么？“海少宸警覺地問。

父親猶豫了一下：“關于...你的監護權。林妙一直認為你不該由'那樣一個女人'撫養。“

海少宸握緊拳頭。原來姑姑不僅拆散了他的家庭，還試圖將他從母親身邊奪走。

“我這次回來有兩個目的。“父親認真地說，“一是向你和你母親道歉，彌補我的過錯。二是...“他頓了頓，“告訴你一個決定。“

海少宸屏住呼吸。

“我準備退出娛樂圈。“父親平靜地宣布，“十年夠了...我想安定下來，離你近一些。如果你和你母親允許的話。“

這個突如其來的決定讓海少宸震驚。父親正處于事業巔峰，全球巡演一票難求...卻要放棄？

“為什么？“他忍不住問。

父親笑了笑，那笑容溫柔而疲憊：“因為我終于明白，什么才是真正重要的。“他看向海少宸，“當然，這需要你的同意...某種程度上。“

海少宸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思緒萬千。十年的缺席不是幾句話就能彌補的，但父親眼中的真誠和悔意讓他無法簡單地拒絕。

“我需要...時間。“他最終說。

父親點點頭：“我理解。無論你做什么決定，我都會尊重。“他看了看手表，“我該走了...你母親今晚值班嗎？“

“嗯。“海少宸有些驚訝父親記得母親的排班表。

“我訂了餐送到你家...別擔心，不會露面。“父親站起身，“好好休息，考完試該放松一下。“

海少宸也站起來，突然不知該如何道別。握手太正式，擁抱又太親密...最終他只是點點頭：“謝謝...晚餐。“

父親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只是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離開。

父親走后，張曉楠立刻從架子鼓區跑過來：“怎么樣？“

海少宸將談話內容簡要告訴了她。張曉楠聽完，眼睛瞪得圓圓的：“哇...比電視劇還曲折。“隨即又正色道，“不過...你相信他嗎？“

海少宸思考片刻，點點頭：“他...沒有理由撒謊。“

“那你打算...原諒他嗎？“

“我不知道。“海少宸誠實地說，“原諒...需要時間。“

張曉楠理解地點點頭：“當然。“她突然想到什么，“對了，你爸爸說要退出娛樂圈？真的假的？“

“他說...是真的。“

“天啊...“張曉楠捂住嘴，“那得是多大的新聞！他可是林夏誒！“

海少宸很少關注娛樂新聞，但即使他也知道父親在樂壇的地位。這樣的決定，確實會引發軒然大波。

“為了家人...“張曉楠輕聲感嘆，“他一定很愛你和你媽媽。“

這句話讓海少宸心頭一熱。是的，如果不是真心悔過，誰會放棄如日中天的事業？

“嘿！“老陳從倉庫探出頭來，“你們兩個餓不餓？我訂了披薩，一起吃吧！“

披薩送來了，三人圍在琴行的小茶幾旁享用。老陳開了兩罐可樂給孩子們，自己則泡了杯茶。

“所以，“老陳咬了一口披薩，“你爸爸的事...解決了？“

海少宸簡要說明了情況。老陳聽完，若有所思：“林夏要退出樂壇啊...難怪他最近在打聽本地的音樂學校。“

“音樂學校？“海少宸驚訝地問。

“嗯，上周他來過一次，問起本地的音樂學院和師資情況。“老陳喝了口茶，“看起來是認真的。“

張曉楠眼睛一亮：“那是不是意味著...他會留下來？“

老陳聳聳肩：“看樣子是。不過...“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海少宸一眼，“這取決于某些人是否歡迎他。“

海少宸低頭吃披薩，避開老陳的目光。父親要留在城里...這個念頭既令人不安又莫名安心。

“對了，“老陳轉移話題，“周毅那小子怎么樣了？“

“停課一周，補考。“張曉楠撇撇嘴，“活該。“

“他父親沒再找麻煩吧？“

海少宸搖搖頭：“我爸爸...處理了。“

老陳點點頭：“林夏確實有手腕。“他猶豫了一下，“不過...你們知道為什么周毅對你這么執著嗎？“

海少宸和張曉楠對視一眼，搖搖頭。

“我聽林夏提了一嘴，“老陳壓低聲音，“好像周毅的母親和你母親...有些過節。“

“什么過節？“張曉楠立刻追問。

老陳搖搖頭：“他沒細說。不過...“他看了看海少宸，“可能和你父母分開的事有關。“

海少宸想起父親短信中提到周毅母親曾是母親的情敵。這背后還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故事？

吃完披薩，老陳去前臺接電話。張曉楠湊到海少宸身邊：“要不要...查查周毅的母親？“

“怎么查？“

“學校檔案室有往屆畢業生資料。“張曉楠眼中閃著狡黠的光，“我認識圖書管理員，可以借來看看。“

海少宸有些猶豫：“這...不太好吧？“

“又不是偷看機密文件。“張曉楠不以為然，“畢業生資料本來就是公開的。再說...“她壓低聲音，“難道你不想知道真相嗎？“

海少宸確實想知道。如果周毅的敵意背后有更深的原因，他有權了解。

“明天...去看看。“他最終同意。

張曉楠高興地拍拍他的肩：“就這么定了！“她看了看時間，“哇，這么晚了！你媽媽快下班了吧？“

海少宸點點頭。母親今晚值小夜班，十點下班。父親說訂了餐送到家...他有些好奇是什么。

“我送你回去吧。“張曉楠站起來，“反正順路。“

兩人告別老陳，走在夏夜的街道上。路燈下，飛蛾繞著光暈飛舞，空氣中彌漫著梔子花的香氣。

“海少宸...“張曉楠突然開口，“如果...如果你爸爸真的留下來，你會開心嗎？“

海少宸沒有立即回答。開心？或許。困惑？肯定。害怕？也有可能...害怕再次失望。

“我不知道...“他最終誠實地說，“很復雜。“

張曉楠理解地點點頭：“家庭就是這樣吧...又愛又恨。“

海少宸側頭看她。張曉楠很少談論自己的家庭，他只知道她父母工作很忙，經常出差。

“你...和父母怎么樣？“他試探地問。

張曉楠踢了一顆小石子：“就...普通吧。他們很忙，不怎么管我。“她聳聳肩，“不過我已經習慣了。“

海少宸想起張曉楠家里那架昂貴的鋼琴，和滿墻的獎狀。也許她的父母用物質彌補了陪伴的缺失...就像母親拼命工作給他提供最好的教育一樣。

“至少...“張曉楠突然笑了，“現在我有個'音樂伙伴'了，不那么孤單。“

這句話讓海少宸心頭一暖。是的，無論家庭如何復雜，至少他們擁有彼此...這種友誼，或者更深的什么。

到家門口，海少宸發現一個保溫袋掛在門把手上，里面是精致的三菜一湯，還有一張便條：

【希望合你口味。晚安，好好休息。——爸爸】

簡單的幾個字，卻讓海少宸眼眶發熱。十年了，第一次看到父親自稱“爸爸“...

“哇，看起來很好吃！“張曉楠探頭看了看，“你爸爸挺細心的嘛。“

海少宸點點頭，小心地收起便條：“要...進來一起吃嗎？“

張曉楠搖搖頭：“不了，你好好休息吧。明天見！“她揮揮手，轉身離開，馬尾辮在月光下一甩一甩的。

海少宸站在門口，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才轉身進屋。餐桌上，母親留了字條說醫院臨時有急診，可能晚歸。他一個人吃著父親送來的晚餐，思緒萬千。

手機震動，是張曉楠發來的消息：

【忘了說！明天上午十點學校門口見，我們去檔案室探險！附：晚餐好吃嗎？】

海少宸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好吃。明天見。】

放下手機，他走到鋼琴前，輕輕彈起《雨后的光》。這首新創作的曲子，記錄了他生命中最混亂也最明亮的幾天——家庭的秘密，朋友的忠誠，以及...那些尚未命名的情感。

琴聲在安靜的房子里回蕩，海少宸閉上眼睛，讓音樂帶領自己穿越情緒的迷宮。彈到一半，他突然意識到——這首曲子，其實是寫給張曉楠的。那道光...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