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試第一天，海少宸早早到了學校。

清晨的教學樓安靜得出奇，只有幾個值日生拖著掃把在走廊走動。他站在窗前，看著外面被雨水洗刷過的操場，呼吸著帶著青草味的空氣。過去幾天發(fā)生的事像一場夢——父親的突然出現(xiàn)，母親的崩潰，隱藏多年的真相...但期末考試不會等待他的生活風暴過去。

“海少宸！“

張曉楠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她小跑著追上他，臉頰因為奔跑而泛紅，馬尾辮在腦后一跳一跳的。

“復習得怎么樣？“她喘著氣問，從書包里掏出一盒牛奶遞給他，“給，補充能量！“

海少宸接過牛奶，溫熱的，應(yīng)該是她一直捂在懷里帶來的：“謝謝...還行。“

“緊張嗎？“張曉楠歪著頭看他，“第一科是語文，你的強項。“

海少宸搖搖頭。考試從來不是他緊張的事，相比之下，如何處理與父親的關(guān)系更讓他輾轉(zhuǎn)難眠。

“對了，“張曉楠壓低聲音，“你爸爸...還在城里嗎？“

“嗯。“海少宸輕聲回答，“住在酒店...等我的答復。“

張曉楠似乎想說什么，但早自習的鈴聲響了，同學們陸續(xù)進入教室。她只好拍拍海少宸的肩膀：“考完試聊！“

語文考試進行得很順利。海少宸提前半小時答完卷，檢查了兩遍，自信能拿高分。交卷后，他去了趟洗手間，回來時發(fā)現(xiàn)教室里氣氛不對——同學們?nèi)齼蓛删墼谝黄穑`竊私語，不時向他投來異樣的目光。

張曉楠站在他的座位旁，臉色異常難看。

“怎么了？“海少宸走過去問。

張曉楠咬著下唇：“周毅那個混蛋...“她的聲音因為憤怒而顫抖，“他...廣播室...“

海少宸一頭霧水。就在這時，教室的廣播系統(tǒng)突然響起，先是刺耳的電流聲，然后是一個熟悉的男聲——是他父親林夏的聲音。

“月兒，聽我解釋...“廣播里，父親的聲音帶著懇求，“我從未簽過那份協(xié)議...“

海少宸的血液瞬間凝固。這是上周在他家里，父母談話的錄音！怎么會...誰錄的？又是誰在廣播？

“夠了！“張曉楠突然大喊，沖向門口，“我去阻止他！“

海少宸站在原地，耳邊嗡嗡作響。廣播里繼續(xù)播放著父母的私人對話，包括母親情緒崩潰的部分，包括他們談?wù)摿置钊绾纹垓_雙方的內(nèi)容...全校師生都能聽到，他的家庭隱私被赤裸裸地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天啊，原來他爸爸是那個音樂人林夏...“

“聽起來是被親戚拆散的...“

“好慘，被這樣公開...“

周圍的竊竊私語像針一樣刺進海少宸的耳朵。他想逃離，但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就在這時，廣播里傳來一陣雜音，然后是東西摔碎的聲音和張曉楠的怒吼：“周毅！你太過分了！“

接著是一陣混亂的聲響，廣播戛然而止。

幾分鐘后，張曉楠回到教室，頭發(fā)凌亂，眼眶發(fā)紅，右手掌根有一道血痕。她徑直走到海少宸身邊，輕聲說：“沒事了...我毀了那盤錄音帶。“

海少宸看著她手上的傷：“怎么...弄的？“

“那混蛋把錄音刻在CD上...我摔了播放器。“張曉楠勉強笑了笑，“可能要賠學校錢了...“

教導主任的聲音從廣播里傳來：“所有同學立即回到各自教室！周毅同學，立刻到教導處來！“

張曉楠拉著海少宸坐下：“別理他們...考試要緊。“

但海少宸知道，這件事不會這么簡單結(jié)束。整個上午，無論走到哪里，他都能感受到好奇、同情或是嘲弄的目光。而張曉楠始終走在他身邊，像一道護盾。

午休時，班主任李老師把海少宸叫到辦公室。出乎意料的是，張曉楠也跟了進來。

“海少宸，“李老師推了推眼鏡，“關(guān)于今天早上的事，學校已經(jīng)嚴肅處理了。周毅承認是他從你手機里竊取了錄音...“

“什么錄音？“海少宸困惑地問，“我沒有...錄過音。“

李老師皺眉：“周毅說他上周五在你手機上看到一段錄音文件，就偷偷轉(zhuǎn)發(fā)給了自己...“

海少宸突然明白了。上周五父親來家里時，他確實用手機錄下了部分談話，本想發(fā)給張曉楠聽，后來覺得不妥就刪除了。但顯然，刪除前被周毅看到了——那天體育課換衣服時，他的手機曾短暫離開視線。

“周毅說只是惡作劇...“李老師繼續(xù)道，“但這件事性質(zhì)很嚴重。學校會給他記過處分，并通知家長。“

海少宸木然地點點頭。處分周毅有什么用？隱私已經(jīng)泄露，傷害已經(jīng)造成。

“海少宸，“李老師的聲音柔和下來，“如果你需要心理輔導，或者任何幫助...“

“謝謝老師...我沒事。“海少宸低聲說。

走出辦公室，張曉楠突然拉住他的手腕：“我們?nèi)デ傩邪伞！?

“下午...還有考試。“

“就一會兒。“張曉楠堅持道，“你需要喘口氣。“

琴行里，老陳看到他們這個時間出現(xiàn)，驚訝地挑了挑眉。張曉楠簡短解釋了情況，老陳立刻把他們帶到最里面的小隔間，掛上“暫停使用“的牌子。

“你們待著，沒人打擾。“他拍拍海少宸的肩，“需要什么就說。“

小隔間里，海少宸坐在鋼琴前，手指懸在琴鍵上方，卻彈不出一個音符。所有的情緒堵在胸口，像一團亂麻。

“那個混蛋...“張曉楠咬牙切齒地說，“他一定是趁體育課偷看你手機...我早該發(fā)現(xiàn)的，他最近總是鬼鬼祟祟...“

海少宸搖搖頭：“不重要了...“

“怎么不重要！“張曉楠的聲音突然提高，“他憑什么這樣對你？憑什么把你的私事公開？“她的眼眶又紅了，“你知道最讓我生氣的是什么嗎？他居然還狡辯說是'為了讓大家了解真相'！“

海少宸看著她憤怒的樣子，胸口涌起一股暖流。在這個世界上，至少還有一個人如此堅定地站在他這邊。

“謝謝你...毀了廣播。“他輕聲說。

張曉楠的怒氣突然消散，肩膀垮了下來：“我...我當時太生氣了。“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看到所有人都那樣看著你...聽到你父母的私密對話被公開...我控制不住自己。“

海少宸這才注意到她右手掌根的傷口比想象中嚴重，血已經(jīng)凝固，但邊緣紅腫。

“你的手...“他皺眉，從口袋里掏出手帕，“需要...消毒。“

“沒事，小傷。“張曉楠想抽回手，但海少宸輕輕握住她的手腕，用手帕小心地擦拭傷口。

“疼嗎？“他輕聲問。

張曉楠搖搖頭，但海少宸看到她咬緊了嘴唇。他從老陳那里要來了醫(yī)藥箱，簡單地為她清理了傷口，貼上創(chuàng)可貼。整個過程中，張曉楠異常安靜，只是偶爾因為酒精的刺痛而輕輕吸氣。

“好了。“海少宸最后檢查了一遍包扎。

張曉楠看著自己的手，突然說：“周毅還說了句話...在我摔廣播的時候。“

“什么？“

“他說...'你以為你在保護他？他父親比你想象的骯臟多了'。“張曉楠抬頭看著海少宸，“他什么意思？“

海少宸的胸口一緊。周毅怎么會知道他父親的事？除非...除非他不僅偷了那段錄音，還查了其他資料。

“我不知道...“他低聲說，“但周毅...好像特別恨我。“

張曉楠的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不只是恨你...他...“她突然停住，搖搖頭，“算了，不重要。我們該回學校了，下午還有考試。“

回校的路上，張曉楠異常沉默。直到教學樓下，她才突然開口：“海少宸，無論發(fā)生什么，記住你沒有做錯任何事。你父親的事...是他的選擇，不是你的錯。“

海少宸驚訝地看著她。張曉楠的眼神堅定而溫柔，仿佛看透了他內(nèi)心最深的不安——那個從小困擾他的問題：父親離開，是不是因為我不夠好？

下午的數(shù)學考試，海少宸心不在焉。周毅沒有出現(xiàn)在考場，據(jù)說被停課回家了。但即使沒有他，教室里依然彌漫著一種奇怪的氛圍，同學們不時偷看海少宸，又迅速移開視線。

交卷后，海少宸收拾書包準備離開，卻被幾個平時不怎么說話的同學攔住。

“那個...海少宸，“一個戴眼鏡的女生怯生生地說，“我們想告訴你...周毅是個混蛋，我們支持你。“

“對啊，“另一個男生附和，“你爸爸的事...挺酷的，真的。“

海少宸不知如何回應(yīng)這種尷尬的安慰，只能點點頭：“謝謝...“

走出教室，他看到張曉楠正在走廊盡頭等他，身邊圍著幾個女生。她們似乎在激烈地討論什么，看到海少宸過來，立刻停止了交談。

“考得怎么樣？“張曉楠迎上來，臉上的表情輕松了許多。

“還行。“海少宸簡短地回答，“她們...說什么？“

張曉楠撇撇嘴：“女生們的八卦而已。別管她們。“她拽了拽書包帶，“去琴行嗎？還是你想直接回家？“

海少宸看了看時間。母親今晚值夜班，父親可能在酒店等他回復...琴行似乎是最好的選擇。

“琴行吧。“他輕聲說。

琴行里，老陳告訴他們一個消息：周毅的父親來電話，說要起訴張曉楠破壞學校財物，還要找海少宸的麻煩。

“那混蛋！“張曉楠氣得臉色發(fā)白，“明明是他先侵犯隱私！“

老陳搖搖頭：“有錢人的把戲。別擔心，我認識幾個律師朋友，可以幫忙。“

海少宸的心沉了下去。事情比他想象的更嚴重，不僅牽扯到張曉楠，還可能連累老陳。

“我...應(yīng)該找我爸爸。“他突然說。

張曉楠和老陳都驚訝地看著他。

“他是...公眾人物。“海少宸解釋道，“可能有...辦法。“

這個決定似乎標志著某種轉(zhuǎn)變——他第一次主動尋求父親的幫助，而不是獨自承擔。

老陳點點頭：“明智的選擇。這種事情，輿論壓力比法律手段更有效。“

海少宸給父親發(fā)了短信，簡要說明了情況。不到五分鐘，父親就回復了：

【已經(jīng)在處理。別擔心，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或你的朋友。有需要隨時聯(lián)系我。】

看到這條信息，海少宸胸口涌起一種奇怪的感覺——有人站在他身后，為他遮風擋雨的感覺。這種感覺陌生又熟悉，像是童年時一直渴望卻從未得到的東西。

“怎么樣？“張曉楠關(guān)切地問。

海少宸把手機遞給她看。張曉楠讀完，眼睛亮了起來：“哇，你爸爸好靠譜！“

老陳也湊過來看了看：“林夏在娛樂圈混了這么多年，肯定有人脈。這下周毅家要踢到鐵板了。“

果然，不到一小時，老陳就接到學校電話，說周毅父親撤回了訴訟威脅，還道了歉。

“這么快？“張曉楠驚訝地瞪大眼睛，“你爸爸做了什么？“

海少宸搖搖頭，同樣困惑。他給父親發(fā)了條感謝短信，父親回復：

【只是打了個電話給周毅父親的老上司。這種人最怕的就是權(quán)勢。專心考試，其他的交給我。】

放下手機，海少宸突然感到一陣疲憊。這一天的情緒起伏太大，從早上的羞辱到現(xiàn)在的如釋重負，他幾乎跟不上自己的感受。

“彈會兒琴吧。“張曉楠輕聲建議，“放松一下。“

海少宸坐到鋼琴前，手指自然地落在琴鍵上。他沒有刻意選擇曲目，只是讓手指帶領(lǐng)自己，彈奏出心中最真實的感受——起初是混亂和憤怒，漸漸變成憂傷，最后化作一種奇特的平靜。

“這是新曲子？“彈完后，張曉楠輕聲問。

海少宸點點頭：“《雨后的光》。“

“很美...“張曉楠的眼睛閃閃發(fā)亮，“就像...暴風雨后的第一縷陽光。“

海少宸看著她被夕陽染紅的臉龐，突然意識到這首曲子描述的正是此刻的感受——在最黑暗的時刻，依然有人為你點亮光芒。而張曉楠，就是那道光。

“謝謝你...今天。“他輕聲說，“為了我...冒險。“

張曉楠搖搖頭，笑了：“朋友不就是干這個的嗎？“她頓了頓，“不過...周毅說的那些話...關(guān)于你父親...“

“別在意。“海少宸打斷她，“他只是...想傷害我。“

張曉楠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只是點點頭：“嗯。明天還有考試，我們該回去了。“

走出琴行，夕陽已經(jīng)西沉。街燈一盞盞亮起，照亮回家的路。海少宸看著走在前面的張曉楠，她的背影在燈光下顯得格外堅定。

“張曉楠。“他突然叫住她。

“嗯？“她轉(zhuǎn)過身，疑惑地看著他。

海少宸想說很多——感謝她的勇敢，告訴她《雨后的光》是為她創(chuàng)作的，甚至...告訴她他對她的感覺已經(jīng)超越了友誼。但最終，他只是輕聲說：“明天見。“

張曉楠笑了，眼睛彎成兩道月牙：“明天見，海少宸。“

回家的路上，海少宸的手機又響了。是父親：

【少宸，我查到一些關(guān)于周毅的事情。他針對你不只是因為嫉妒，還因為他母親曾經(jīng)是你母親的情敵。有些事情比你想象的更復雜。考完試我們詳談。專心考試，晚安。】

海少宸盯著這條信息，困惑不已。周毅的母親和母親是情敵？這意味著什么？他的家庭秘密似乎比想象的更加錯綜復雜。

但此刻，他決定暫時放下這些疑問。明天還有考試，而今天，他至少確定了一件事——無論前方有多少未知的風暴，他不再需要獨自面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