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發呵呵一笑，臉上依舊掛著那副皮笑肉不笑的神情。
“海先生，任某是真的不想與你撕破臉，說到底，大家都在南平混口飯吃。”
“不如這樣，三位若肯配合些，就請移步后院，暫作歇息如何，等過了這陣子，自會奉茶送客。”
海瑞冷哼一聲，斷然拒絕：“絕無可能。”
任發臉色終于陰沉下來，嘆了口氣，故作無奈地搖了搖頭：“既然如此，那便別怪任某動粗了。”
他身子一側，輕吐一聲：“來人抄家伙，把三位貴客請下去，打死打傷皆算在我頭上。”
話音未落，四周早已候著的粗壯漢子便涌了上來，手中盡皆抄起棍棒，可惜腳步雜亂，不像是練家子。
鄭鯤神色不動，猛然上前一步，擋在二人身前。
他腳尖一沉，身形微低，雙臂展開，姿勢沉穩如山，使得卻是溫家七十二行拳的路數。
眼下糧行大堂不過丈許寬，案桌柱子處處礙手，反成了鄭鯤的天然地利。
只見他腳步踏實，拳肘齊出，前沖一人尚未來得及叫喊，便被他一肘狠砸在胸口，砰的一聲撞翻在案。
第二人揮棍直砸頭頂，鄭鯤略一側身，反手抓住棍桿，順勢一拉一撞，那人便撞在同伴身上，兩人俱倒。
“這廝有點能耐，快圍住他！”有人高喊。
可鄭鯤根本不給他們成陣的機會，拳如風腳如梭，招招狠辣不拖泥帶水，一拳打腹，一肘掃頸，雖說自己身上也挨了幾下，卻也攔住了眾人沖勢。
一漢子見正面難近，竟從側后撲來，欲強行拽住張平安。
張平安眼角余光一掃，心頭一凜，反應卻不慢。
他猛然轉身，幾乎是本能地揮拳朝那人面門砸去。
一拳正中鼻梁。
“嗷！”
那漢子猝不及防，頓時鼻血直流，慘叫一聲，踉蹌后退幾步，一頭撞在了門柱上，抱著臉蹲地哀嚎。
張平安心跳如鼓，拳頭都在發麻。
他素來不善拳腳，但也知道人的鼻子最為脆弱，一拳下去包管流淚。
“平安，你沒事吧？”海瑞皺眉問道，眼中滿是關切。
張平安輕輕搖頭，臉上帶著一絲苦笑：“學生沒事，只是拳頭有些麻軟。”
他低頭看了眼自己那只拳頭，關節微紅，仍在微微發顫。
還未來得及多說，忽聽得砰砰砰一陣劇烈敲門聲驟然響起。
“開門，快開門！”外頭一人高喊，聲若洪鐘，透著急切。
任發臉色倏地一變，猛然轉頭朝門口吼道：“今日糧行歇業，明日再來吧！”
張平安一聽，立刻辨出那是陳進元的聲音，心中一喜，當即提氣高喊：“快來人啊！里面要殺人了！快去報官！”
此言一出，場中眾人皆是一震。
敲門聲愈發急促，砰砰砰連響不絕，如雨點驟至。
任發抓了抓頭發，眼中閃過一絲煩躁與惶急。
他暗罵一聲，心知若真鬧到官府，糧行后院的那些事怕是半點瞞不住。
他惡狠狠地回頭看了鄭鯤一眼，這個家伙，一身拳腳竟如此難纏，原本以為三兩下就能擺平，沒成想反被攪得泥沙俱下。
而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聲洪亮的吼喝：“我們是巡檢司的，快開門！”
這一下，任發徹底明白拖不得了。
他咬了咬牙，心一橫，示意手下將門打開。
吱呀一聲，門板被推開，一陣日光灑入室內，拿著棍棒的神色不由為之一緊。
門外果然站著十余名巡檢司弓兵，個個配刀執弓，神色冷肅。
任發眼珠一轉，心念電轉，忽地一指張平安、海瑞和鄭鯤三人，厲聲喊道。
“軍爺，你們來得正是時候，這三人剛才闖入我糧行，意圖盜糧，我想將他們擒下，沒想到他們卻打傷了我的伙計。”
陳進元跨步入堂，目光一掃屋內狼藉，落在那些手持棍棒的漢子身上，嘴角微揚，露出一絲似笑非笑的神情，卻是沒理會一旁的任發。
“怎么，糧行的伙計，現在也干起打人的勾當了？”
“把手里的家伙都放下，統統靠邊站著，誰動一步，立刻拿下！”
那些漢子原本還想硬撐，聽出這巡檢司來的不善，又見他身后十幾個弓兵虎視眈眈，只得咬牙低頭，紛紛將棍棒扔在一旁，乖乖退至墻邊。
任發面色發白，勉強堆起笑容，走上兩步，語氣謙卑道。
“軍爺，您這是何意啊？”
“綁了。”陳進元連眼皮都沒抬，直接對身邊手下下令。
任發神情一滯，眼睜睜看著兩個弓兵徑直走上來，一人扭住他肩膀，另一人麻利地將麻繩一繞，直接將他反綁了起來。
“軍爺！你沒有權利抓我，我是......”
話沒說完，一條粗麻塞子已堵進了他嘴里，發出的聲音立時變成了嗚嗚哀嚎。
鄭鯤見狀，這才緩緩退回張平安身旁，依舊保持戒備姿態，目光不離眾人。
等那些漢子一一被收繳棍棒，押至角落，場中這才稍稍松緩。
張平安輕吐口氣，回頭望向鄭鯤，才發現他頭發微亂，額角隱有血痕，顯然剛才混戰時挨了棍子。
“你受傷了？”張平安低聲問道。
鄭鯤抹了把汗，咧嘴一笑：“皮外傷，不礙事。”
張平安心中暗嘆，臨陣卻如此可靠，真是叫人另眼相看。
隨即他神情一肅，邁步來到陳進元身旁，湊近耳語幾句。
陳進元邊聽邊點頭，眼神也逐漸變得凌厲。
“走，去后院看看。”
他一揮手，帶人快步穿堂而過，不多時，后院響起幾聲驚呼與掙扎之聲。
不出一炷香，弓兵便押著四人出來。
那女子也在其中，神色冷淡，低眉不語。
另外幾人中，一人身穿半舊道袍，臉色鐵青，另兩人滿身汗漬，滿臉慌張。
陳進元看了一眼這些人，又看向張平安，微微頷首，便下令一并押解回衙門。
任發見狀拼命掙扎，嘴中嗚嗚作響，卻已無力回天。
縣衙大堂，午后
堂前高坐的方鏡瞥堂下跪著的人，眉頭微皺。
前兩日才捉得一個散播謠言之人，沒曾想今日又來了四個，看來是個大案啊。
堂中肅然，一旁的搵七也被押了上來，還需要他來進行指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