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吳承恩
- 我的鄰居是海瑞
- 善法月
- 2546字
- 2025-08-25 21:11:43
張平安聽言,隨即搖頭笑道:“先生既然深諳桑弘羊之法重利輕義,傷國家根基的弊端,為何還要如此精心研讀這《鹽鐵論》呢?”
那人聞言跟著笑了笑,說道:“問得好,深入研究,不是為了效仿,而是為了避免重蹈覆轍。”
“你看這《鹽鐵論》之爭,表面上是賢良文學與桑弘羊之辯,其實質卻是千古不變的核心之問,國用與民生,如何兩全?”
“桑弘羊之法雖失于苛刻,但他力主的均輸平準,本意是由國家統籌調劑物資,以平抑物價,打擊豪強囤積,保障國用運轉,其理本身并非全錯,錯在他手段酷烈,視民脂民膏如草芥,猶如為了烹一鍋好湯,卻硬生生抽干了釜底的薪火。”
張平安默默點頭,也是心癢難耐。
這人嘛都有自己的劣根性,別人拋出一個觀點,自己便也想顯擺一下。
“其實在下也有些拙見,若論充盈國庫調配四方資源,這統籌二字,至今依舊可用。”
“譬如漕糧,如今全賴運河,若是河道淤塞,沿途耗損便巨大無比,十石糧到京師,怕只剩得一半。”
“若能效法宋元舊事,重啟海運,以堅船護航精繪海圖,再于沿岸港口設轉運倉儲,嚴查吏治,豈不比漕運更低損耗,更快時效,江南米糧乃至海外藩國物產,皆可源源不斷輸往京畿九邊,這不也是一種均輸平準的解法么?”
說到這里,張平安忍不住把自己關于開海禁的一整套主張都搬了出來。
那人聽后,目露欣賞之色,緩緩道。
“說得好,但眼下未必合時宜,研讀古書,確實不可拘泥于字句,更不能因前人有錯,便將其中蘊含的經世之道一概拋棄。”
“桑弘羊之法的統籌與平準,理念并非全失,就像這書庫的典籍,本身是死的,關鍵在于后人如何理解如何運用,若能以仁心行之,以良法治之,取其神髓,配以清明吏治,方能如鹽鐵之于烹鮮,增其滋味而不傷其本,這才是真正的學問之道,也是我畢生所求。”
張平安聽后,心頭暗自震動,他覺得眼前這個人絕非泛泛之輩,說到情深處,對方語調昂揚,氣勢一往無前,竟讓他看到了與海瑞全然不同的風采。
這么一位俊朗的大帥哥,明明可以憑顏值混口飯吃,卻偏要鉆研這些治國之學,他到底是想干什么呢,若像其他官員那樣,吟詩作賦附庸風雅,豈不是更輕松一些。
忽然,張平安心中靈光一閃,便開口道:“先生今日慷慨陳詞,剖析古今,鞭辟入里,句句直指時弊,字字蘊含新機,莫非先生心中所圖,正是欲行那變法改革之道?”
那人哈哈一笑,擺手道:“豈敢豈敢,在下不過一介文官,并無那等心性,不過若將來真有人能站出來為國除弊,為民紓困清明吏治,行富國強兵改革之法,在下自當竭力相助。”
張平安卻無法與之共情,在他看來,人生不過百年,好好活著便足矣,無論力主改革還是參與其中,都是勞心勞力,結果未必可期。
他輕聲笑道:“先生志向,在下敬佩,不過說句直白的話,改革這種事,不是我們這種小人物玩得轉的,最好是由陛下親自發起,否則不管是誰提出,恐怕都難逃失敗。”
此話一出,那人眼神驟然一銳,仿佛利劍出鞘,但很快他又恢復常態,低下頭沉思。
由皇帝親自發起勞心勞力,那還要底下那些臣子做什么呢。
張平安見他陷入思索,也不再多言,畢竟話到一半感情真,再說下去反倒顯得多嘴。
他沒在打擾對方,走到書架前,取下一本《傳習錄》,收好后轉身離去。
五月的京城,本該是槐花飄香街巷喧鬧的時節。
可今年初夏卻悶熱得出奇,老年嚴嵩剛剛致仕,朝堂風云詭譎,城里又因酷熱生起疫病。
起初只是南城菜市口的幾個挑夫忽然寒熱交加,咳血倒地,坊間傳是鬼拍門,將此事和嚴嵩退休聯系在一起在民間流傳。
疫病來勢洶洶,雖未大規模蔓延,但張平安仍舊心中戒備,他告誡妻子等人不要輕易出門,李玉蘭自是言聽計從。
屋內,李玉蘭替他拭去額頭的熱汗,輕聲說道:“夫君,真是怪事,往年此時哪有這般酷熱。”
張平安抬手指了指天,說道:“還不是小冰河鬧的。”
李玉蘭不解,疑聲問:“夫君,小冰河又是什么?”
張平安輕咳一聲,笑道:“說白了就是氣候反常,冬天若是極冷,那夏天便會極熱,好似老天爺變成了個小孩兒,脾氣一上來,四季的規矩就全亂了。”
李玉蘭忍不住莞爾:“夫君這解釋倒是有趣。”
張平安正欲再說,忽見高序東快步走進來,躬身道:“先生,你的朋友李鳴來了。”
張平安聞言,忙出門相迎。李鳴與他同在行人司為官,這個面子自然要給。
走到門外,見李鳴穿著布衣,頭戴瓜皮帽,熱得滿頭大汗,汗水順著臉頰直往下淌。
張平安見狀便打趣道:“李兄,這么熱的天還戴帽子,可是想用汗水來洗澡?”
李鳴卻神色鄭重,說道:“平安,先別說笑,我聽說你醫術高明,究竟是真是假?”
張平安見狀,也收起笑意,正色道:“李兄,在下確實略懂醫理,可是府中有人染病了?”
李鳴見他承認,才松了口氣:“如此便好,你隨我走一趟。”
張平安不急著走,回去拿了藥箱,又交代了一句高旭東和鄭鯤,讓他們看好曹升,這才乘著馬車與李鳴一起離開。
到了病人府上,只見回廊曲折,花木掩映假山玲瓏,氣派中透著幾分雅致。
李鳴一路引張平安至東廂書房,腳步微頓,低聲道:“實不相瞞,李春芳正是我本家叔父,眼下朝堂動蕩,他老人家不想若染疫之事傳出去。”
張平安笑了笑,卻是可以理解,這嚴嵩剛倒疫病便生,李春芳在朝中為官,可能是害怕有心人將兩者聯系起來。
書房那扇雕花木門輕輕啟開,一股藥氣與悶熱之氣隨之撲面,只見李春芳斜倚在黃花梨木榻上,身覆錦衾,面色蠟黃如金紙,額頭汗珠滾落。
他年約五旬,本應儒雅端方,此刻卻呼吸急促,喉間嗬嗬作響,手指蜷縮在袖中,不住微顫。
見張平安入內,他勉力抬手示意,氣若游絲道:“有勞了小友。”
張平安自是頷首答應,放下藥箱,又見榻旁站著一位清瘦老者,須發斑白,神色間帶著幾分焦慮與不安,正注視著李春芳。
李鳴見狀,連忙介紹道:“平安,此乃山陽吳承恩先生,家叔至交,如今暫居府中校勘書稿。”
張平安聞言,目光不由一震,定睛再看那老者,心頭驟然泛起難以形容的感覺,隨即下意識問道:“你真是吳承恩?”
吳承恩微怔,神色略顯不解,似乎不明白他為何如此驚訝。
李鳴則面色古怪,疑惑道:“平安,你這是何意?”
張平安輕咳一聲,掩飾心中波瀾。
要知道在后世,或許有人不曉得海瑞是誰,但絕無不知《西游記》之人,此刻竟在此地見到吳承恩真人,心中不免有幾分觸動。
但他很快收斂心神,微笑解釋道:“在下曾讀過吳先生筆下的話本,今日得見真人,一時有些激動,卻是失禮了。”
吳承恩聞言神色緩和,眼中閃過一絲欣慰之意,微笑道:“老夫賦閑在家,閑時涂鴉而已,沒想到小友竟然看過老夫所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