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書房內。
點著的,依舊是那價值千金的“定神香”。
喝著的,也仍然是那每年限量,專供神都王公貴胄的“雀舌”。
李正源坐在那書案之后,臉上寫滿了揮之不去的亢奮與狂喜。
他看著那個只是隨意地坐在對面,便讓這整間書房的空氣,都變得粘稠而又壓抑的兒子,全身燥熱興奮。
筑基。
這兩個字,對他們這些掙扎于凡俗世界的人而言,便如同天憲,如同神諭。
“風兒!”
“你……你終于成功了!”
“天佑我李家!天佑我李家??!”
他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在那方寸之地來回地踱著步
“我現(xiàn)在就去安排人手!”
“將那陸青言和他那個老不死的爹,全都給我綁了!”
“還有所有站在陸青言那邊的人……”
他死死地握著拳頭,指節(jié)都捏得發(fā)白。
“我要將他們一個個地全都吊在城門口!”
“我要讓他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要讓整個廣陵縣的人都好好地看一看,得罪我李家的下場!”
就在李正源滿腦子都是復仇幻想的時候,一個平靜的聲音打斷了他。
“不急。”
李玄風甚至都沒有抬頭。
李正源的腳步一頓,眼睛里閃過了一絲不解。
李玄風抬起頭,看向自己的父親。
“父親?!?
“你要明白?!?
“現(xiàn)在的我,與之前已經(jīng)不同了。”
李玄風看著父親那張充滿了困惑與不解的臉,心中沒來由地升起了一絲厭煩。
凡人。
終究是凡人。
他們的眼中,看到的永遠都只有那點可憐的,所謂的恩怨情仇。
他們的思維,永遠也無法理解,一個真正踏入了仙途的修士所看到的世界,到底是何種模樣。
他沒有再多解釋。
因為他知道,有些事,跟凡人是解釋不通的。
他開口說道:“一個煉氣期的官員,殺了雖然麻煩,但張承志最多也就是震怒,不敢真的為了一個下屬與我青云劍宗為敵。”
“但是……”
“如今的我,是筑基仙師?!?
“是宗門未來的內門精英,是師傅他老人家,寄予了厚望的棟梁之才。”
“我的身份,比他一個偏遠小縣的典史要尊貴百倍?!?
“若是我親自出手,斬殺一名在任上并無大過,甚至還有修堤之功在身的朝廷命官?!?
“此事一旦傳開,便會成為我未來道途之上,一個抹不去的污點。”
“我不得不考慮一下代價的問題?!?
李玄風瞇著眼睛:“而且他配嗎?”
“父親,你要記住?!?
“這世上,沒有什么是不能做的,關鍵只在于代價的大小?!?
“能用更小的代價解決問題,為何要選擇最麻煩,也是最愚蠢的那一種?”
李正源看著自己那早已變得無比陌生的兒子,看著他那雙充滿了漠然與算計的眼睛,心中那股滔天的怨氣,漸漸地被一種名為“敬畏”的東西所取代。
他知道,自己的兒子,已經(jīng)不再是那個需要自己庇護的凡人了。
他,成仙了。
李玄風身上那股獨屬于筑基期修士的強大威壓,若有若無地從他的身上彌漫開來。
那威壓并不刻意,卻讓李正源感到了一陣陣的心悸。
“所以我決定再給他一個機會。”
“如果他足夠聰明,接受我的恩賜,自毀靈臺,了斷官途,帶著他那個老不死的爹和那群礙眼的走狗,乖乖地滾出廣陵縣?!?
“那我便饒他,和他那卑微的家人一條狗命。”
“畢竟,碾死一只已經(jīng)認輸了的螞蟻,終究是件有失身份的事?!?
“可若是……”李玄風的眼中閃過了一絲暴戾,“……他給臉不要臉。”
“那也無妨?!?
他的語氣變得輕松了起來。
“我不過是多付出一些代價罷了?!?
他伸出手指,指向了窗戶。
“比如,讓廣陵縣的河堤,意外地決個口?!?
“讓那滔天的洪水,將他那所謂的百年大計,連同他那可憐的官聲一起,沖刷得干干凈凈,讓他背上一個足以讓他抄家滅族的彌天大禍?!?
“到時候不用我們動手,那位愛惜羽毛的郡守大人,會親自將他和他那卑微的家族,一同送上斷頭臺?!?
……
縣衙,典史公房。
自那道青色光柱消失之后,天又陰了。
空氣變得粘稠而又壓抑,像一塊巨大的濕布,死死地蒙住了這座城市的口鼻,讓每一個身處其中的人都感到了一陣陣發(fā)自心底的煩悶與窒息。
陸青言坐在書案之后,書臺上擺著一本關于水利工程的書籍,但他的目光卻并未落在書頁之上。
筑基。
他的眉頭緊鎖,心中那股揮之不去的不安,正隨著這愈發(fā)沉悶的天氣,一點點地變得清晰。
李玄風十有八九是筑基成功了。
那道撕裂天穹的青色光柱,那股貫通天地的靈氣異象,絕非是煉氣期修士所能引動的。
陸青言緩緩地吐出了一口濁氣,只覺得自己的太陽穴正一陣陣地抽痛。
麻煩大了。
他知道,以自己如今的實力,正面硬撼一名真正的筑基期仙師,無異于以卵擊石。
陳鐵山還在趕往郡城的路上,一來一回,至少需要五日。
他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拖。
不惜一切代價,拖延時間。
拖到陳鐵山回來,拖到自己當選縣令的消息回來。
到那時,他才算是真正地手握了這廣陵縣的煌煌大勢,才擁有了與李玄風在棋盤之上,正面博弈的資格。
可要如何拖?
就在他全神貫注,思索著接下來每一步的應對之策時。
“吱呀……”
公房那扇厚重的木門,竟在沒有任何外力推動的情況下,無聲無息地向內打開了一道縫隙。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從那道縫隙之中滲透了進來,讓整個公房的溫度,都在這一瞬間驟降了幾分。
書案之上,那盞一直燃燒著的燭火,其火焰竟在那一瞬間凝固了,雖然依舊保持著那副燃燒的姿態(tài),卻再無半分的跳動。
緊接著。
一個身著月白色長袍的身影,從那道縫隙之中走了進來。
他走得很慢,那模樣不像是走進來,更像是從另一片空間,滲透到了這個世界。
是李玄風。
他沒有去看陸青言,只是自顧自地走到了房間的正中央,然后審視著這間屋子里的每一個角落。
“砰?!?
那扇本已虛掩著的木門,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重新合上。
整個公房,徹底地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那股如同山岳般厚重的筑基期威壓,從他的身上轟然爆發(fā),瞬間便籠罩了整個房間。
書案之上,硯臺開始發(fā)出輕鳴,筆架的狼毫毛筆,更是瘋狂地顫抖著。
就連那張由整塊硬木打造而成的書案,都在這股可怕的威壓之下,發(fā)出“嘎吱嘎吱”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