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障撐起來的這一刻，城里第一次安靜了一秒。

那是從未有過的靜。

像一口破盆被人補了個補，風不再透心涼，聲音也沒那么尖。

但很快，新的聲浪又把這口安靜沖碎了。

黑口子里掉下第二批。

這批不是工兵，是掩護。

一隊隊細長的影子在裂口邊飄，飄的時候尾端拉出銀絲。

銀絲落在城市上空，像一張大網。

網剛落，屏障外沿就陷了一格。

“它們在試重量。”亞希呼吸快了一拍，“試哪兒薄，哪兒薄就砸哪兒?！?

“前面四類只是前菜?！比孤曇舾?，“后面才是刨根的。”

“別廢話。”狙心罵，“你能砸就砸，你不能就閉嘴。”

“我能砸?！比沟?，“但我選更穩的砸法?！?

他抬手，規訓網從壓制又切成“調權”。

他沒有去和那些銀絲硬打，而是把城市里所有“判據”里偏向“外來”的那一檔全部降級。

這話聽著抽象，效果卻立竿見影：銀絲對屏障的“黏”瞬間滑了一度，像被抹了一層油。

屏障外沿不再黏住那些絲，絲貼上去，呲一聲滑開。

“加分。”亞希冷聲，“七十分了?！?

“屏障還能維持多久？”沈珩問。

“看他們什么時候換主菜?！绷滞闭f，“先遣群這樣拉三波，我能撐。第四波如果換主，就要用第二方案。”

“第二方案是什么？”參謀忍不住。

“讓這座城更像一塊石頭，而不是一堆樓?！绷滞届o，“把所有可動的都鎖死。不動，比活著安全?！?

沈珩喉結動了一下，沒立刻反對。

他知道那意味著什么：交通、供水、民用電全部鎖死，城市會在一天里變成一座冷硬的墳；但換來的是屏障與地意咬合更緊，硬度直上兩個級別。

地面抖了一下。

那不是屏障的問題，是高空的網壓下來了。

銀絲越織越密，像有人在天上刮一層皮，準備連皮帶肉一起掀。

屏障的“薄”邊緣出現一圈極細的白，像被磨熱。

鄭月從東南角回來，眉梢沾了一點霜，“它們換招了。”

“換什么？”狙心問。

“不再貼墻，是直壓。”鄭月抬手，掌心結了一個小冰棱，冰棱頂端變鈍，“它們把我們當瓶蓋，硬往下擰?！?

“塞拉斯?！绷滞抗庖粩?，“你的規面能不能把擰下來的那一圈咬?。俊?

“能?！比勾鸬煤芸?，“但要你先給我一圈能咬上的接觸面。”

“給你?！绷滞p掌錯開，在屏障外沿刻下一圈極細的“齒”，不是圖案，是“接合點”。

地意順著他的手快了一拍，把那圈齒按進“薄”。

下一刻，塞拉斯的規面咬上去，像齒輪對齒輪。

高空壓下來的那層網被“咬住”，沒能滑脫。

“漂亮?！碧旗蠑D出一點笑，“這回是八十分了?！?

“別夸?！眮喯Ｊ诌€在抖，“屏障的能量回路開始出現疲勞。尤其是中心線的第三段，路骨太老了?！?

“換路?！鄙蜱窳⒖陶f，“把旁邊一條支路的骨頭借過去。市政的人，聽見沒有？把支路骨架拆出來，接到主線上?！?

應急隊那邊應聲，機械臂起落，火花從路縫里躥起來。

這像是一場手術：他們在給城市換骨。

拆、接、擰、焊，屏障邊緣的白線漸漸淡回去。

高空又掉了一批東西。

這次是像鐘擺一樣的物體，細長的桿，底下掛著重物。

落地不快，但一落地就開始擺。

擺到屏障外沿時，桿子上的重物打開，里面伸出幾十根針狀的小臂，齊齊往里戳。

“別讓它擺到極點?！鄙蜱褚痪湓?，夜巡隊在屏障外開了火。

他們的能量彈打在重物上，火花四散。

有兩枚沒打準，重物被打偏，擺角更大。

眼看就要戳到屏的薄處，唐煜步出一小步，火核一頂，把那團擺錘直接烤到發紅，空中炸成兩截。

碎塊落在屏上，砸出一圈圈漣樣的波，但沒破。

“第三波過了?！眮喯５痛?，“它們要么歇，要么上真家伙?！?

“別指望歇息。”狙心冷笑，“它們又不累?！?

“那就等主菜?！绷滞颜七呇旱酶€，“屏障只擋清場與掩護，擋不住正面軍。”

話音剛落，屏幕上那道裂口，忽然往兩邊一擰。

整個黑口子像被一只巨手擰成了橢圓。

橢圓里浮出一塊塊整齊的“板”，板與板之間留著恰好能通過一個人的縫。

板內側有東西晃。

先是一排排規整的影子，像士兵列隊；

接著是清晰的步伐聲，從天空壓下來。

每一步都像拍在城的骨頭上。

“主力到了。”塞拉斯說。

“我知道。”林妄回，“屏障起到這兒，已經賺到時間。剩下的，要靠打。”

“我不會收回屏障。”他又說，“但我會把它改成柵。能擋的擋，擋不了的，能拖一會是一會兒?！?

“分隊?！鄙蜱裉郑烂婀馄辽狭亮艘粡埧焖偕傻某菂^圖。

“我們分四條線反打。夜巡隊守住地面市政點；軍區兩支機動去斷先遣群的供電點；凈化者沿屏障外沿校直我們的破口；你們這種人……”他看了一眼林妄他們，“打主力?！?

塞拉斯沒有反對。

他把肩甲的銀線壓得更亮，“你們打，我清障?！?

“開始?！绷滞c頭。

他撤了半步，把原始之力壓回骨線大半，只留住那一層“引導”，讓屏障不至于失手。

另一半力，貼在掌沿，像薄薄的一柄“順手”。

他不是要硬拼，而是要把他們引到“地”的節奏里。

在“地”的節奏里，任何快都要慢半拍，任何狠都要被分散一半。

第一批從板間落下來的主力，終于露出真形。

他們兩兩成對，身高接近人類，軀干被堅硬的外甲覆蓋，關節處有自愈的銀線，胸前各帶一枚冷光的圓環。

每一枚圓環都在“滴滴”地跳，在他們腳落地的一刻，圓環跳得更快。

唐煜邁步迎上去，火核在掌里變細成一根紅線，直直劃在第一名主力的圓環外沿。

紅線一切，圓環亮到刺目，接著“啪”的一聲熄滅。

那名主力胸前像失了引擎，動作頓了一瞬。

狙心的線鉤住他踝骨的“意愿”，把他腳下一拌。

他沒摔，背后自愈銀線一收，扶他站穩，但已然慢了半拍。

這半拍里，鄭月的一片冷壓進他的肩關節，銀線沒來得及自愈，被凍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