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集者第一次發出聲音，不是語言，是像冷氣泄壓一樣的低鳴。

它的片翼猛地一收，整個人往后一撤。

掌心的吸力瞬間拔高，力道大得幾乎要把林妄整條臂骨抽斷。

林妄咬住后槽牙，指節泛白，腳下一跺，硬把自己釘在地板上。

他把剩下的原始能量全數壓進這一次對接里，腦子里像有千百只蟲子在爬，發麻，惡心，冷汗一股股往外冒。

“停。”教主突然開口，聲音短促，“你再往外放就要空了?！?

話音未落，一股不屬于兩人的力量從林妄胸骨內側炸開。

不是熱，也不是電，而是像某種原本就安在那里的機械被一把扳機拉動，噠地嚙合。

林妄眼前一黑，緊接著那股力量沿著他的神經把全身一寸一寸點亮。

每一道神經像被人用筆劃過，光不是外放，而是落在身體里面，沿著骨縫、筋膜、血管爬行。

他聽見一個很輕的聲響，像有人在他耳朵里說話，又像是從胸腔里直接彈出來。

那聲音沒有任何情緒，只把一串串詞塞進他意識的最前端。

“授權識別。序列一。家族簽名通過。母體指紋通過。父體指紋通過。原生節點綁定序號七開啟?！?

他來不及反應，脊柱從尾椎往上，一節一節發熱，熱得他背肌抽動。

不是燒灼，是像長時間凍著的東西突然被溫水浸透，冰層爆裂開。

所有的疼痛和惡心在那一瞬間被壓下去。

他的眼睛里像是多了一層極薄的膜，把眼前的一切都過濾成清晰的線條。

收集者的鏡面不再只是光滑的一面，他能看到里面的層級結構，像是幾層疊起來的瓷片，每一層之間有極細的間隙，間隙里在流動著細小的亮點。

教主看傻了。

他能看到林妄身上出現了那些他最熟悉卻從沒在任何活人身上見過的細符。

不是宗教禱詞那種，而是他和林妄父母在最早的地下室里畫過的防御式子。

那些式子沒有外放，全部貼在骨頭線上，順著關節走，最后在心口交匯。

“你父母給你留了這個?！苯讨鞯穆曇衾锏谝淮螏狭苏鹨猓斑@是最后一道保護?！?

收集者也看到了。

它的鏡面再次出現噪點，這一次不是短暫的，而是像被誰往屏幕上撒了一把鹽，遍地都是細點。

它伸起手，像在調校，但每調一次，噪點就多一個。

它發出第二聲低鳴，這一次更低，像是某個系統進入了不熟悉的模式。

林妄沒有動。他忽然明白該怎么做了。

他不再靠手掌去硬接，而是把剛才那股從脊柱炸開的力量分成兩股，一股沿著手臂流向掌心，繼續穩住對接，另一股沿著腳踝往地里走。

他腳下的地板上浮出一圈淺淺的痕，像有人從下面往上推了一下。

那不是地板在動，是地在回應。

他好像聽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有沉重的水聲，有石頭摩擦的聲響，有樹根彼此纏繞時發出的那種緩慢而不容分說的擠壓聲。

那些聲音不是幻覺，它們像一張網，迅速把這座小教堂、這片街區、這塊城郊的地皮撈了起來。

教主后退半步，生怕自己的能量干擾了這股新的力。他的瞳孔在收縮，手指微微發抖。他知道這是什么。

“地核回路開了?！彼澳惆阉行蚜??！?

收集者也反應了。它不再試圖用原來的模板壓制，而是直接抬高了自己的投影層級，片翼完全展開，翼緣的切割聲從尖銳變成低沉。

那是更高一層的介入。它要強行越過這個層，直接把林妄拽走。

林妄抬起頭。他知道只靠自己不夠。他試著把那股沿腳底入地的力量擰得更緊。

那股力像一根粗索，纏住他的腳踝，順著小腿往上，像把他與這片地面綁在一起。

不是束縛，是固定。他把自己的呼吸壓到最慢，每一次吸氣，都讓那根粗索更緊一圈。

收集者動了。鏡面發出第三次強光，強光沒有亮到刺眼，但密度高得像鉛塊砸在意識上。

教堂的屋頂被這一下拍得全部下沉，鐵鐘晃了晃，銹粉成片掉下來。

它的手從正面抓來，五指把空氣塞成五塊，像是要把這塊空間一把捏碎。

林妄迎上去。他沒有躲，也沒有試圖用短刃去擋。

他抬起右手，手背貼著對方掌心中的淺井。

兩只手一接，地面突然發出一聲深沉的悶響，像遠雷在地下滾。

教堂的地磚以林妄腳下為中心，浮起一圈又一圈細微的裂紋，那些裂紋沒有往外擴散，而是像潮水被拉回，全部倒流回他的腳下。

收集者的手指停住了。那口淺井開始冒出一連串極不穩定的泛白顆粒，內壁出現了細小的崩孔。

它再去抬高層級，鏡面卻像被什么按住，彈不起來。

它第一次給出一個很明確的判斷。

“本地主控介入。”

教主笑了一聲，笑得很短。“它知道了。”

林妄沒有笑。他只是平靜地把那股從脊柱里來的力量再撥一次。

撥動的那一瞬，他身上的每一處細符都亮了一下，又很快暗下去。

亮的時候，他的五感全部打開，嗅到的不是灰塵，是潮氣里的土腥味，聽到的不是風，是地縫里擠壓的聲響，看到的不是高維投影的冷光，是教堂下方那些交錯的承重石梁的密密結構。

每一根梁都在發出輕微的聲響，像在說歡迎。

收集者還在堅持。它把所有力道都集中在抓握上，想在這股地的力量完全布設好之前搶出一個窗口。

它內層有一道細線突然亮了起來，這道線不是它剛才用的那套模板，像是臨時拼的繞路。

它打算繞開地面，從教堂上方的裂口強行帶走人。

教主看出來了。

他一抬手，光膜在半空壓出了一個巨大的圓環。

他把這環卡在兩堵墻之間，硬把屋頂那道裂口鎮住。

隨著圓環在高壓中發亮，邊緣被不斷削薄。

教主的手指微微發抖，光膜起伏不定，卻死死撐住，將上方的裂口卡死。

收集者的片翼停止擴張。

它終于意識到，這片空間的主控權不在它手里。

鏡面上的暗紋快速回卷，像關閉系統一樣一圈圈收縮。

它抬起頭，正對林妄，鏡面中央浮現一行白光，短促清晰。

“這一次，算你們走運，但下一次，就不是我一個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