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棄教堂立在風口，尖頂缺了一角，鐵鐘生銹吊在梁上。大門沒鎖，木板貼著石地磨出一道淺痕。

林妄推門，抬腳跨進去。長椅歪歪斜斜，講壇后面空空如也，墻上破碎的彩窗漏進幾束月光，塵屑在光里緩慢下落。

講壇上方懸著一團微光，乍看像霧，細看能見到光里有骨架似的結構在收縮、舒展。

它往前漂了半尺，輪廓定住了，是個人形，但皮肉全被能量替代，像一層緊貼身體的光膜，五官線條還能辨認，卻不像任何一個正常人。

聲音從他體內傳出，干凈，冷：“你來了。”

“你就是教主？”林妄停在第三排長椅邊，沒再往前。

“他們是這樣叫我的。”光膜里的人影頓了頓，“你也可以這么稱呼我。”

“算了，無所謂。你是誰，做過什么，才重要。”林妄道。

“我曾經也是人。”對方抬手，掌心的光收斂了一圈，露出一點深色的皮下痕跡，像燒傷后的殘留紋路。

“更具體些，我和你父母當初還是同事。在最初的神明研究里，我負責穩定裝置。”

他不繞彎，語速很穩：“一次試驗事故，能量反灌。我的身體被撕碎，只剩神經殘存。我以為會死，結果意識被能量裹住，沒散。融合確實發生了，但不完整。我活下來了，變成現在這樣。”

“所以你不老不死，失去肉身。”林妄眼神不動。

“代價而已。”對方沒有避諱，“你父母繼續做他們的路：封印、限幅、溝通。"

"但我走了另一條：驗證融合的上限。證明人類是否可以在不崩潰的前提下，掌握神明的權柄。”

林妄看他：“所以你建進化教，就是為了這件事？”

"沒錯，人類和神明的基因鏈本來就有共通之處，只是差異太大，融合時幾乎都會以宿主體崩潰為結局。我的存在證明，有辦法讓它成功。”

“你想找更多像你這樣的？”林妄問。

“找更完美的。”能量體的目光像電流一樣掃過林妄，“我這種融合不算成功，我的意識時刻在和能量互相吞噬。我要找的是那種可以完全馴服神明力量的人類。你父母曾經也在找。”

“你覺得是我？”

能量體沒立刻回答，反而往前走了幾步，光膜的亮度壓低，像是為了讓林妄看得更清楚。

他的眼睛此刻是正常的形狀，可里面流動的不是瞳色，而是一圈圈細小的能量波紋。

“在研究所的時候，你和地底那位建立了連接。”他緩慢地說，“而且你能控制它不反噬你，這在我看來，你就是我要找的完美融合者。

“不夸張的說，這種情況，十萬個人里沒有一個能做到。”

林妄的手在背包帶上收緊，沒接話。

“所以，現在你有兩個選擇。”教主的聲音沒有起伏，卻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壓迫感。

“一是站在人類一邊，繼續做他們的盾牌、封印師，替他們拖住不可避免的結局。二是超越人類，站在更高的位置，成為新的存在。”

“新的存在？”林妄盯著他。

“不是單純的神明，也不是普通的人類。”教主一步步走下講壇，每一步都踩得很穩，能量膜貼著空氣泛起漣漪。

“你的基因，你的神經模式，加上曇因子的自洽域，足夠讓你進化到他們任何一方都無法控制的高度。”

林妄瞇起眼睛：“聽起來像是換一個主子。”

“錯了。”教主搖頭，“我是要你成為唯一的主子。”

“那你呢？”林妄問，“你會在哪一邊？”

“我已經沒有邊了。”教主伸開雙手，光膜下的能量在骨架間涌動，“我只是你之后的第一步。”

空氣里有種緊繃的味道，像是下一秒就會有人拔刀。

林妄的左手已經摸到腰側的短刃，右腳微微往后一點，重心降低。

“我拒絕。”他說得很干脆，“我不想被任何人擺在棋盤上，無論是你，還是聯邦，還是地底那位。”

教主的光膜輕輕一震，似乎在笑。

“你的選擇一點都不讓我意外。”他說，“你父母當年也是這么說的。”

林妄沒放松戒備。

教主的氣息雖然沒有明顯的攻擊傾向，但那團能量的強度，讓人不可能完全忽視。

“所以，你滿意了？”林妄問。

“是。”教主的眼睛里閃過一絲真正的笑意，這次沒有能量波紋干擾，“這才是我要找的人，拒絕利用自己的人，即便代價是放棄力量。”

教主沒有再勸，反而抬起手，在掌心“落”出一個實物。

那是一枚扁平的黑色裝置，掌心大小，邊緣有四個鎖扣點，材料像聚合陶瓷，冷得沒有溫度。

他把東西放在講壇木板上，輕輕按下側邊的凹點。

裝置彈開一圈環形接口，中央升起一層透明屏幕。

不是投影，而是真正的薄膜面板，像一塊隨時會碎的玻璃，亮起密密的目錄與標記。

“給你看的，不是傳說。”教主的聲音恢復到機械般的冷靜，“是證據。”

屏幕第一列，是一串時間軸。

每一個節點后面，跟著城市名、經緯度、能量帶編號、戰場類型。

第二列是“采集窗口”的開關記錄，以秒計時。第三列是“收集率”，后面緊跟“消耗”。

林妄站近了些。最上面的幾條很熟：主城三號屏障、北嶺戰區、外域風蝕帶……他能對上自己親眼見過的幾次“詭異增幅”。

但屏幕上的數字更冷：每一次戰爭的開頭、高潮、援軍抵達、潰退，都有采集窗口準點開啟，平均不超過三十秒，然后關掉，等待下一波。

每一次關口后的“消耗”，對應地表某些區域能量突然“漏空”的現象。

“誰在開關？”林妄問。

教主點開第二頁。

屏幕上出現一個立體結構：像一座倒扣的網殼，層層環帶往上纏，頂端是六個環形節點，互相以細線相連。

每個節點旁標注了頻率、相位、相對延遲時間。

“低維采摘陣列。”教主給了一個直白的翻譯，“在我們的維度里，它們表現為天空上的鏡城、被誤認的磁暴、無法還原的干擾層。但真正的硬件不在這兒，開關也不在這兒。我們看到的是拋影。”

他快速滑動屏幕，調出幾段不同年代的衛通回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