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似乎在這一刻凝滯。
甕城內的喊殺、哀嚎、兵刃撞擊，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無論是瀕死反撲的闖軍，還是絕望崩潰的明軍潰兵。
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投向那突然出現的黑色軍隊。
“錦...錦衣衛？！”闖軍中有人失聲尖叫。
那身飛魚服，在這些農民起義兵的認知里，是最冷酷的殺戮機器！
他們不是在紫禁城內嗎？怎么會出現在這德勝門？
高文采端坐馬上，對周遭的混亂與目光置若罔聞。
他目光掃過甕城戰場，瞬間便看到了幾名逃亡的臨募營士兵。
“京營副將劉康接旨，錦衣衛奉太子監國令，馳援德勝門，死守城門，不容有失。
另，太子殿下有言，死戰者，不論軍功，獎白銀數百兩，將良田數畝，升一級。
但。”說到這，高文采語氣一頓，冰冷的目光掃過潰逃的眾人，緩緩說道：
“若有臨陣脫逃者，罪同謀反，夷三族。”
話音落下，一瞬間點燃了這小小的德勝門。
“數百兩、數畝田，還能升官！這是莫大的賞賜啊！而且只要死守就行！”
“對啊！還不論軍功！太子殿下親口允諾！”
“我相信殿下！殿下前不久還為京營送來了糧餉！”
“殿下萬歲！殿下萬歲！”
歡呼聲、討論聲瞬間在翁城內炸響，甚至于許多人已經忘記了此時正在交戰。
但好在，城內那些闖軍被錦衣衛的氣勢所嚇退，一時也愣在原地。
可與此同時，那些潰逃的臨募營士兵紛紛身體顫抖、眼神之中充滿驚恐。
夷三族…這罪名太重了…他們擔不起！
可在這其中，也不乏有些人快速反應過來。
驚恐之色瞬間被一抹狠戾所取代，手掌悄悄撿起散落在地上的武器，緩緩向著明軍靠近。
大家都是聰明人，既是如此，還不如加入闖軍，直接推翻了大明。
這是拯救自己，拯救家人的唯一途徑……
唰——數道火銃瞬間抬起，對準那些撿起武器的士兵。
高文采也知道這一點，早就做好了準備，方才所言不過是為了震懾眾人。
太子殿下在之前就特意囑咐過眾人，對于這些百姓，要恩威并施。
不可太過壓迫，哪里有壓迫哪里就有反抗。
該獎就獎，該罰就罰，對于那些執迷不悟的，定要重罰。
亂世當用重典，這是太子殿下在監國后下的第一個指令。
當然了，至于怎么罰，一切由他們做主。
所有后果，太子殿下一人擔之。
隨即，高文采輕咳一聲，清冷的聲音再次響起。
“但殿下仁慈，特意囑托本官，此旨自頒布之時起生效。
之前所發生一切，殿下既往不咎、獎勵依舊，不論各營，不論出身！！
所以本官奉勸各位，一定要看清形勢，好自為之！”
最后那句，高文采咬的很重，是說給那些心生反叛之人的，是在勸他們，莫要執迷不悟。
因為在他的身后，數柄火銃已經死死鎖定那些心生反意的士兵。
所有人都沉默了，尤其是那些剛剛撿起武器的士兵，此刻眼中也生起了一抹希望。
試問，如果有活的希望，還能分到錢財，分到田地，誰還想要反呢？！
下一秒，呼聲再起！
殿下萬歲的聲音在德勝門再次響起。
只不過這一次，那些臨募營的人，呼聲最高。
高文采微微點頭，嘴角掛起一絲滿意的微笑。
殿下—您真是算無遺策，您說的對，若是有活路，誰又會反呢？
那李自成能打到北京城，不也是因為那句‘闖王來了不納糧’的口號。
而這些叛軍，其實也不過是各地活不下去的農民。
但身為大明臣子的自己，此刻必須站在大明面前。
隨即，高文采繡春刀悄然出鞘，高聲喝道：
“緹騎司，聽令。”
（緹泛指紅衣禁衛軍，自秦起，明朝沿用。）
“喏！”近百名紅衣錦衣衛齊聲低吼，如同悶雷滾過大地，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
“火銃隊，三疊陣。”高文采的聲音毫無起伏，像是在布置一場尋常的操演。
“目標——甕城闖賊頭目，三輪速射。”命令簡潔、冷酷，不帶一絲情感。
“得令！”一名身材魁梧的百戶官厲聲應和。
令旗無聲揮動。
剎那間，黑色潮水的前鋒裂開，手持火銃的紅衣緹騎迅速列成三排。
裝填、引火的動作快得令人眼花繚亂，顯示出極其嚴苛的訓練。
黑洞洞的銃口，帶著死亡的氣息，穩穩地指向了甕城之中那些最為顯眼、最為兇悍的身影。
城樓上，那正在與敵軍血戰的鞏永固在劈倒一名闖軍后，抽空向下掃了一眼。
剛剛他聽到了下面的喊殺聲，知道翁城亂了，但城頭太亂無暇查看。
可就是這一眼，他震驚了！
他震驚于那一片望不到邊際的黑色！
震驚于那獵獵招展的、代表著天子親軍的錦衣衛旗幟！
還有那馬上熟悉的身影——高文采！
“援軍？！是高僉事！”鞏永固的聲音因狂喜而顫抖嘶啞，幾乎破了音。
一股絕處逢生的喜悅瞬間沖上頭頂，瞬間驅散了所有的疲憊和絕望！
“天不亡我！天不亡大明！！！
弟兄們！援軍到了！殺！殺光城樓上的闖賊！！”
甕城之下，錦衣衛百戶官令旗狠狠揮落，聲音響起。
“放！”
砰！砰！砰！砰！砰！——
第一排銃口猛地噴吐出熾烈的火焰和濃密的硝煙！
刺耳的爆鳴聲連成一片，彈丸撕裂空氣，發出尖銳的呼嘯，精準地撲向那些驚魂未定的闖軍頭目！
血花再次綻放！
比剛才劉康身邊那幾朵更加密集，更慘烈！
幾個頭目打扮的闖軍，如斷了線的風箏般，直直飛了出去。
密集聚攏的闖軍隊伍前方，瞬間倒下一片！
“第二排！放！”百戶的聲音再次響起。
“砰！砰！砰！砰！砰！——”
沒有絲毫停頓！第二排火銃再次發射！
硝煙彌漫，又一片闖軍如同割麥子般倒下！
“第三排！放！”
“砰！砰！砰！砰！砰！——”
三輪齊射，快如疾風，密如驟雨。
闖軍剛剛激起的士氣，在錦衣衛高效的收割下，再次被擊碎！
闖軍頭目在三輪齊射下死傷殆盡。
那些僥幸未死的闖軍徹底慌了，這一次，恐懼的蔓延降臨在了闖軍之中。
不少人丟下武器，如同沒頭的蒼蠅般在甕城內亂竄，只想逃離那黑洞洞的銃口。
“其余人馬！”高文采的聲音再次響起，冰冷依舊。“協助守城！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