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了！瘋了！都瘋了！

王承恩率先在震驚中緩過神來，慌忙跪伏在地：

“陛下明鑒?。√拥钕聯鷳n陛下安危，夜不能寐，終日思量解決之策。

老奴親眼所見，殿下將百萬兩白銀盡數交付李國楨總督，分文未入東宮

私下面見駱指揮等人更是因為宮內隔絕圣聽，實屬無奈之舉。

殿下雖有僭越之行，但這一切都是為了退敵，為了大明，為了陛下啊…”

王承恩的聲音懇切，尤其是最后那句為了陛下，更是重重砸在崇禎心頭。

崇禎看著自己十七歲的兒子，眼底閃過一絲復雜之色。

曾幾何時，自己也是在這般年紀，被先帝一句‘吾弟當為堯舜’架在了這里。

如今魏藻德等人做法雖未有實證，但他隱約間也能猜到這些人搞的小動作。

但現如今這情況，還指望這些文官來指揮調度，守衛京城。

若是把他們都抓了，這偌大的紫禁城，又靠誰來守。

至于太子朱厲的那般手段，崇禎雖是有些猜疑。

但畢竟是個十六七歲的孩子，若是說想拉攏派系，崇禎相信。

但誰若是說太子要集權謀反，他崇禎第一個不相信。

只是不知為何，太子自己先認了罪。

想必是太子年幼，自知斗不過這些王公大臣。

轉頭細想一下，太子之前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

若是自己走了，只怕北京城會瞬間淪陷。

他，崇禎，此刻就是北京城最后的依仗。

只要他留在北京城里，闖賊所有的目光都會盯在他的身上。

一念至此，崇禎微微嘆了口氣。

崇禎可以死，但為了大明江山的延續，終究需要留個后手的。

旋即，他看向朱厲，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烺兒…”。

“朕…命你即刻前往金陵，由錦衣衛指揮同知李若璉護送，沒有朕的旨意不可回京。”

聽見崇禎的旨意，眾人皆是一驚，崇禎帝終究是心軟了，不忍懲罰太子。

魏藻德等人心中剛剛升起的‘南狩’火焰，瞬間熄滅。

完了，眾人即將到手的‘投名狀’沒了。

此時崇禎下了這條旨意，這是鐵了心要留在北京城。

給太子送走，無非就是給大明朝保留香火。

眼下各城門的內應被李國楨抓了，三成之約他們根本完成不了。

屆時若是北京城破了，闖王進了京，還不第一個拿他們的腦袋祭旗。

陳演身子微微一顫，不自覺的看向魏藻德，眼神中充滿了求助之意。

只是，魏藻德此時臉色也有些難看。

構陷太子的是自己，奏明陛下嚴懲太子的也是自己。

但懲罰太子前往金陵，卻是他萬萬沒想的。

他原以為陛下會將太子囚困于東宮，屆時自己再想辦法哄騙崇禎南遷。

可哪成想，崇禎一門心思要死守在北京城里。

如今這局面，若是再勸陛下同太子南遷，可就不太好勸了。

魏藻德捋了捋心思，重新向前一步，欲再次開口：“陛下…”

崇禎不耐煩的揮了揮手，“就這么決定吧，莫要再說了。”

“父皇！”宮內，朱厲的聲音猛然響起。

“兒臣有一事相求，求父皇革了兒臣太子之職，立慈炯為太子！”

說完，朱厲頭猛猛磕在地上，“咚”的一聲，聽的人心頭發顫。

等朱厲再次抬起頭，額頭前已是一片青紫，鮮血混著淚水蜿蜒而下。

“烺兒，你這是何意？莫不是要怪朕…”崇禎聲音顫抖，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

“兒臣怎敢怪父皇。”朱厲雙眼噙淚，看向崇禎。

“兒臣不愿前往金陵，兒臣想留在京城守護父皇。

兒臣怕那夢魘之事成真…兒臣怕大明江山不保，兒臣怕父皇…”

朱厲語氣微頓，目光不自覺的看向魏藻德。

“兒臣之前所做一切，皆是為了守護大明江山，皆是為了父皇…

如今，闖賊數十萬大軍攻城，城中守軍不過數萬。

兒臣不愿…不愿看見我大明兒郎用血肉之軀去填那賊寇的刀山火海！

亦不愿遷往金陵，看著…看著那些口口聲聲忠君體國、道貌岸然之輩…如此作態。

朱厲的目光冷戾，如刀子般緩緩刮過殿內的眾大臣，最終在崇禎身上停下。

“兒臣深知，身為國之儲君，不可魯莽行事。

所以兒臣跪求父皇，收回兒臣太子之職，立慈炯為太子！

屆時，父皇可將慈炯送往金陵，保我大明薪火不滅。

兒臣愿以戴罪之身，與京營一同與闖賊決一死戰，誓死捍衛京城！”

“噗通！”王承恩再也忍不住，撲倒在地，額頭在金磚上磕得砰砰作響：

“陛下，殿下宅心仁厚，心系天下。

老奴愿攜紫禁城內數千名太監隨太子殿下同往，共同守衛京都。

求陛下準奏殿下所請，立三皇子為太子，送往金陵……”

“末將李若璉！”朱厲身后的李若璉跪倒在地，聲音斬釘截鐵道。

“愿追隨太子殿下，共赴廣寧門，誓死護衛殿下安全。”

殿外，炮轟轟鳴不斷。

崇禎喉嚨微微滾動，看著太子這般模樣，心中自豪感油然而生。

有此氣節，不愧是朕的兒子，不愧為我大明的儲君。

崇禎的目光不自覺看向那癱軟在地、久久未起的張縉彥，心中不由的嫌棄起來。

若是諸公大臣們如同朕的太子那般，大明何至于此。

“罷了，朕準了?！背绲澫露Q心，嘆了口氣，對著眾人說道。

“兒臣，拜謝父皇…”朱厲深深叩首答道。

“陛下…”王承恩和李若璉聲音同時響起，眼中充滿期盼。

崇禎看向二人，微微點頭，“王承恩，李若璉，你二人保護好朕的太子。

朕不要別的，只要烺兒安全，只要烺兒活著一天，他便是我大明的儲君。”

說完，崇禎轉過身，走到劍架前，將上面的天子劍拿下。

“王承恩！即刻擬旨，錦衣衛、東廠各部悉聽太子調遣，配合京營行動。

死守京師！寸土不讓！膽敢畏敵怯戰、玩忽職守、陽奉陰違者……

太子可持此劍，先斬后奏！以儆效尤！”

崇禎緩緩走到朱厲面前，將朱厲扶起，輕輕撫摸著朱厲額頭上的青紫，聲音有些哽咽。

“兒啊，父皇…把這京城托付給你了。

朕沒別的要求，朕只要你活著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