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班主任沒有立刻發卷子。

她用手指輕輕地在成績單的最上面敲了敲，那清脆的篤篤聲，在死寂的教室里被無限放大。

“這次月考，有人進步，有人退步，有人在原地踏步。”

她的視線緩緩掃過每一張緊張的臉。

“原地踏步，就是退步！”

“高考這條路上，不進則退，沒有中間地帶。”

她拿起第一張成績單。

“張偉，總分452，班級三十五名，年級二百一十名。上次你是班級三十二，怎么回事？寒假把腦子玩丟了？”

被點到名的男生，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頭垂得幾乎要埋進課桌里。

接下來，陳班主任不緊不慢地，一個一個地念著名字和成績。

每一次念出名字，都伴隨著一陣壓抑的抽氣聲，或是幾不可聞的嘆息。

李墨安靜地坐著，手指無意識地轉著筆。

他能感覺到，身邊同學的呼吸都變得粗重起來。

“李墨。”

當陳班主任念出這個名字時，教室里出現了一個短暫的停頓。

所有人的腦袋，都像上了發條一樣，“唰”地一下，齊齊轉向了靠窗的那個位置。

陳班主任頓了頓，推了一下眼鏡，用一種審視的，又帶著幾分探究的口吻，一字一句地念道：

“語文128，數學137，英語125，理綜275。”

她抬起頭，目光精準地鎖定了李墨。

“總分665，班級第二，年級第七。”

轟——

這串數字，像一顆深水炸彈，在平靜的湖面下轟然引爆。

短暫的寂靜之后，是壓抑不住的竊竊私語。

“多少？我沒聽錯吧？665？”

“年級第七？他上次不是才第十嗎？進步這么快？”

“理綜275……這分數也太恐怖了，他是怎么考的？”

陳班主任的臉沉了下來，她用卷起來的成績單，重重地敲了一下講臺。

“安靜！”

她凌厲的視線掃過全班。

“與其花時間去討論別人，不如花時間想想，你們自己為什么考不出這個分數！”

她沖李墨揚了揚下巴。

“上來拿卷子。”

李墨站起身，在全班同學的注視下，平靜地走上講臺。

他沒有理會那些探究的視線。

他只是從陳班主任手里，接過了那幾張承載著他一個假期努力的試卷。

他走回座位坐下，開始一張張地看卷子，分析自己的錯題。

這種超然的平靜，比任何激烈的反駁都更有力量。

放學后，李墨收拾好書包，走出教室。

走廊上王晴正靠著窗臺，手里拿著一張成績單也在看。

夕陽的余暉灑在她身上，給她的側臉和馬尾辮鍍上了一層溫柔的光暈。

李墨走過去，在她身邊站定。

“恭喜。”王晴沒有抬頭，聲音很輕。

“你也一樣。”李墨回道。

不用問也知道，年級第一的位置，依然被她牢牢占據。

“我還是第一，”王晴的聲音里，卻帶著一絲懊惱，“但數學最后一題，還是被扣了分。”

她把成績單遞給李墨。

上面那個年級第一的排名旁邊，數學成績那一欄，寫著145分。

“看來，你的方法是對的。”王晴抬起頭，那雙清亮的眼睛里沒有嫉妒，只有一種純粹的，對知識的探討和對同路人的認可。

“不是我的方法對，”李墨把成績單還給她，“是我們都找到了適合自己的路。”

他們沒有再多說什么，只是并肩在夕陽里站了一會兒。

一個并肩的姿態，就足以撫慰所有備戰的疲憊。

……

李墨回到家時，李秀琴正在店里忙著串關東煮和做著綠豆糕。

“回來了？今天怎么這么晚？”她隨口問了一句。

“發月考卷子了。”李墨把書包放下。

李秀琴的動作立刻停住了，她緊張地擦了擦手，湊了過來。

“怎么樣怎么樣？考得好不好？”

李墨沒說話，只是從書包里，把那幾張卷子和成績單抽了出來。

李秀琴一把搶了過去，她先是看到了那張總成績單，目光從上往下，飛快地掃著。

當她的視線定格在“年級第七”那幾個字上時，整個人都僵住了。

她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遍，然后又把那張紙湊到眼前，一個字一個字地確認。

“老李！老李你快來看！”

她突然拔高了嗓門，聲音里帶著壓抑不住的激動和顫抖。

正在后院劈柴的李衛國聞聲走了出來，他身上還穿著干活的舊衣服，手上沾著木屑。

“咋了咋了？一驚一乍的。”

“你看！你看咱兒子的成績！”李秀琴把成績單塞到丈夫手里，激動得話都說不利索了。

李衛國接過那張薄薄的紙，他的動作很慢，很穩。

他的目光落在那個數字上，看了很久很久。

他沒有像妻子那樣大喊大叫，只是眼眶在一點一點地變紅。

他抬起頭看著自己那個已經比他還高了半頭的兒子，嘴唇動了動，想說什么，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最后，他只是抬起那只粗糙的，布滿老繭的手，重重地在李墨的肩膀上拍了兩下。

“好。”

只有一個字。

說完，他轉過身，又走回了后院。

過了一會兒，李秀琴走過去，探頭一看，發現丈夫正默默地，從那個裝著上好香腸的袋子里，又多拿出兩大根，小心地切好，放進了門口那鍋關東煮的湯里。

那是準備明天賣的。

李墨站在店里，看著父母的背影，心里被一種溫熱的情緒填得滿滿的。

他拿起成績單，走進自己的房間，把它平平整整地壓在了書桌的玻璃板下。

這遠遠不是終點，他還要取得更好的成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