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兒，像一陣喧囂的風(fēng)，來得快，去得也快。

青葉書店那盞溫暖的燈，似乎還在昨夜的夢里亮著，刺耳的鬧鐘聲就把李墨從被窩里拽回了現(xiàn)實。

高三下半學(xué)期，來了。

“兒子，快快快，多吃點！今早我特意給你煮了兩個雞蛋，一個都不能剩！”

飯桌上，李秀琴的溫柔里，多了幾分如臨大敵的緊張。她把一碗熱氣騰騰的粥推到李墨面前，眼神里的殷切，比關(guān)東煮的湯還要濃。

李衛(wèi)國沒說話，只是默默地把自己碗里的那個荷包蛋，夾進了兒子的碗里。

無聲的行動，是這個男人最直接的期盼。

“媽，爸，夠了夠了，再吃我就成張小胖了。”李墨笑著，三兩口把早飯解決掉。

南江三中的高三教學(xué)樓。

走廊里，不再有追逐打鬧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行色匆匆的腳步，和捧著書本念念有詞的嘴。

壓抑，是這里的主旋律。

開學(xué)第一堂課，班主任陳老師，抱著一沓卷子，踩著高跟鞋走上講臺。

她的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讓整個教室瞬間鴉雀無聲。

“寒假，過完了。”

陳老師推了推眼鏡，鏡片后的目光劃過每一個學(xué)生的臉。

“心，也該收回來了。”

“別以為上學(xué)期進步了幾名，就覺得高枕無憂了。也別以為自己退步了幾名，就破罐子破摔了。”

她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冰冷的穿透力，扎進每個人的耳朵里。

“我告訴你們，高考，看的不是你過去跑得有多快，是看你最后這一百米沖刺的時候，還有沒有那口氣！”

“從今天開始，在我的字典里，沒有周末，沒有娛樂，更沒有僥幸！”

“你們的命，就焊在這張課桌上，焊在這一本本復(fù)習(xí)資料里！”

她把手里的卷子，重重地摔在講臺上，發(fā)出一聲巨響，震得所有人心頭一顫。

“不想畢業(yè)以后去工地上，不想以后同學(xué)聚會你連件像樣的衣服都買不起，那就給我把頭埋進去！像鴕鳥一樣，扎進書里！聽明白沒有！”

“明白！”

全班同學(xué)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桿，齊聲應(yīng)道，聲音里帶著被震懾后的顫抖。

李墨坐在靠窗的位置，神情平靜。

他很清楚，老師說的每一個字，都是這個時代最殘酷，也最真實的真理。

在1998年，一張名牌大學(xué)的錄取通知書，就是普通家庭的孩子能夠拿到的，最好的一張通往上層社會的門票。

他需要這張門票。

不只是為了自己，更是為了父母，為了那條老街，也為了……那個在隔壁班，同樣在為了清華夢而奮斗的女孩。

放學(xué)鈴聲一響，整個校園像是被按下了快進鍵。

李墨沒有像往常一樣，直接奔向后院的文化角落，而是先回了家，把沉甸甸的書包放下。

李秀琴看到兒子一臉疲憊地走進來，心疼得不行。

“怎么樣？累不累？老師說什么了？”她接過書包，試探著問，“要不……兒子，咱們那個輔導(dǎo)班，先停一停？別太分心了。”

“媽，沒事。”李墨搖了搖頭，臉上擠出一個輕松的笑，“我心里有數(shù)，都安排好了。”

他知道父母的擔(dān)心，但他更清楚，自己種下的種子，不能在這個時候撒手不管。

他需要調(diào)整的，不是放棄，而是模式。

文化角落里，張小胖和吳莉他們已經(jīng)到了，正圍著書架，嘰嘰喳喳地討論著新到的幾本連環(huán)畫。

看到李墨，張小胖立刻嚷嚷起來：“墨哥，你今天咋才來啊！我都快餓死了，關(guān)東煮好了沒？”

李墨沒理他，徑直走到正在給低年級同學(xué)檢查作業(yè)的吳莉身邊。

“吳莉，你過來一下。”

吳莉放下筆，跟著李墨走到了院子的角落。

“墨哥，有事嗎？”

李墨看著眼前這個比自己矮一個頭，但眼神已經(jīng)褪去稚氣，多了幾分沉穩(wěn)的男生，很認真地開口。

“從今天開始，一直到高考前，初一和初二的日常輔導(dǎo)，我正式交給你，全權(quán)負責(zé)。賺到的錢也會分給你。”

吳莉愣住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我能行嗎？”

“你行。”李墨的語氣堅定，“寒假的時候，你已經(jīng)做得很好了。記住，你不是一個人，你后面還有那幾個學(xué)習(xí)小組的組長。遇到你們都解決不了的難題，統(tǒng)一整理記錄下來，我會在周末抽出兩個小時，集中講解。”

這是一種信任，更是一種責(zé)任的交接。

吳莉的胸膛不自覺地挺了起來，他用力地點了點頭，臉因為激動而微微漲紅。

“墨哥，你放心！”

“我保證完成任務(wù)！”

張小胖在不遠處聽到了他們的對話，扯著嗓子喊了一句：“哇塞！莉哥這是要篡位了啊！以后咱們是不是得叫你吳老師了？”

李墨走過去，抬手給了他一個爆栗。

“就你話多！趕緊寫作業(yè)去！”

安排好了一切，李墨并沒有立刻投身題海。

他給自己泡了一杯熱茶，走進了街口的青葉書店。

書店里很安靜。

新布置的閱讀角里，已經(jīng)有兩三個下班的年輕人，各自捧著一本書，在溫暖的燈光下安靜地閱讀。

王晴正在柜臺后，幫著父親整理新到的書籍。

看到李墨進來，她抬起頭沖他笑了笑，用口型無聲地問了一句：“還好嗎？”

李墨也笑著點了點頭，指了指自己那堆積如山的復(fù)習(xí)資料，做了個夸張的“壓力山大”的表情。

兩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他們都明白，接下來的這幾個月，將是一場艱苦的戰(zhàn)役。他們是戰(zhàn)友，也是彼此最堅實的后盾。

李墨沒有多待，他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從書包里拿出課本。

這里，將成為他新的自習(xí)室。

夜深了。

老街上的喧囂漸漸散去，只剩下幾盞昏黃的路燈，安靜地守護著這條街的寧靜。

李家雜貨鋪的燈關(guān)了，文化角落也安靜了。

只有李墨房間的燈，和不遠處青葉書店那盞為讀者留的燈，還亮著。

李墨坐在書桌前，面前是堆積如山的復(fù)習(xí)資料。

《五年高考三年模擬》、《十年真題匯編》、《知識點大全》……每一本，都像一座需要他去征服的大山。

他深吸一口氣，擰開臺燈，翻開了書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