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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番外:潭影深處(許潭身份)

  • 活葬碑
  • 糖山很甜
  • 3751字
  • 2025-06-20 08:37:09

潘家園的空氣,永遠燉著一鍋舊夢和新騙。晌午的日頭懶洋洋地潑在“潭影軒”油膩的玻璃窗上,把里面堆疊的瓶瓶罐罐、泛黃的字畫,都鍍上了一層暖烘烘的、可疑的光暈。空氣里浮動著灰塵、陳年木頭和廉價茶葉的味道,混雜著隔壁攤子飄來的炸醬面香氣,以及一種更隱秘的、屬于地下世界的銅銹與貪婪。

許潭沒精打采地趴在油膩的玻璃柜臺上,下巴墊著胳膊,眼皮半耷拉著。柜臺里,一只“大明宣德爐”擦得锃亮,底下墊著塊明黃的絨布,努力營造著一點“宮廷御用”的虛假榮光。爐是真爐,銅質也厚實,包漿油潤,可惜底款“德”字那一點,燒鑄時稍微糊了那么一絲絲。就這一絲絲,在潘家園老鳥眼里,那就是判了死刑,頂多算個清中期的仿品,值不了幾個大子兒。他剛用它忽悠一個老外,唾沫橫飛地吹了半個鐘頭“風磨銅”、“宮廷造辦處”,結果老外接了個電話,拍拍屁股走了,連價都沒還。

“媽的,眼力見兒倒是漲了…”許潭嘟囔一句,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柜臺上一塊洗不掉的墨漬。潭影軒的生意,就像這墨漬,半死不活地糊在那兒?;燠E潘家園小十年,從給人跑腿打雜的“小許”,混成了自己有個小門臉的“許老板”,聽起來光鮮,個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眼力?有幾分,靠的是從小在古董堆里打滾的耳濡目染,和幾分市井里磨練出來的、近乎本能的“感覺”。但離那些真正掌眼的大家、那些背后有傳承的世家,差著十萬八千里。打眼吃藥,是常事。餓不死,也發不了財。

他打了個哈欠,眼角余光瞥見柜臺角落,壓在一堆舊賬本下面,露出一角的破舊藍布包。心頭沒來由地一跳。他伸手把那布包拽出來,布面油膩發黑,邊角都磨起了毛。解開系著的布繩,里面是一本用粗線裝訂的、紙張早已發黃變脆的冊子,封皮上用毛筆歪歪扭扭寫著三個字——《憋寶鑒》。

這玩意兒,是他爹留下的。他爹許老蔫兒,潘家園早些年也算號人物,不是因為他眼力多毒,而是因為他懂點別人不懂的“門道”。按老輩人的說法,許家祖上,沾點“憋寶”的邊兒。

啥叫憋寶?不是正經營生。按《憋寶鑒》里那些神神叨叨的話說,是“觀天地異象,察地脈靈氣,尋藏于風塵水火之中的無主奇珍”。說得玄乎,其實就是懂點偏門的風水、懂點識別特殊材質(比如隕鐵、奇石、古生物化石)的土法子,再加上一套自成體系的、近乎玄學的江湖切口和規矩。干這行的,常年行走在荒山野嶺、古墓廢墟的邊緣,找那些常人難以發現、或發現了也認不出的“寶氣兒”。

許老蔫兒年輕時,據說還真憑著祖傳的幾手憋寶本事和不要命的膽子,淘換到過幾件真正值錢的古怪物件,發了筆不大不小的財,才有了這潭影軒的門臉。許潭小時候,印象最深的就是家里總堆著些奇奇怪怪的石頭、骨頭、銹蝕得不成樣子的金屬片。爹喝多了,就會把他抱在膝蓋上,指著那些東西,噴著酒氣,用沙啞的嗓子講些光怪陸離的故事:哪塊石頭是雷劈棗木心,能辟邪;哪根骨頭是“地龍”(一種傳說中的巨型蚯蚓,實則是古生物化石)的椎骨,磨粉能治癆??;哪片鐵疙瘩是前朝方士煉丹爐里掉出來的“火精”,入手滾燙…

“記住嘍,潭子,”許老蔫兒總愛用粗糙的手指點點他的小腦門,眼神在煙霧和酒氣里顯得迷離又銳利,“咱許家這點本事,不在‘鑒’,在‘憋’!鑒寶的眼,看的是皮相、是傳承、是故事。憋寶的眼,看的是‘氣’!是那物件兒骨子里透出來的、藏不住的‘真’勁兒!是冷是熱,是沉是飄,是躁是靜…得用這兒去‘憋’!”他用力戳戳自己的心口窩。

那時候的許潭,只覺得這些東西神秘又好玩,遠不如隔壁攤子賣的糖人兒和玻璃彈珠實在。他更愛聽爹講那些憋寶人如何在荒墳古廟里斗智斗勇、如何識破機關陷阱的故事,聽得兩眼放光,仿佛自己也成了那些傳奇里的人物。直到他十二歲那年。

一個雨夜,許老蔫兒渾身濕透、臉色鐵青地撞開家門,懷里緊緊抱著一個用油布裹得嚴嚴實實的長條包裹。他什么也沒說,把包裹塞進床底最深處,然后一頭栽倒在炕上,發起了高燒。三天后,人沒了。死得不明不白。大夫說是急癥,風寒入體,引發舊疾。只有許潭知道,爹臨死前,燒得糊里糊涂時,死死抓著他的手,指甲幾乎摳進他的肉里,喉嚨里嗬嗬作響,翻來覆去就幾個破碎的字眼兒:“…碑…黑的…不能碰…跑…快跑…”

爹下葬后沒多久,幾個穿著打扮不像本地人、眼神陰鷙的漢子找上門來,把小小的潭影軒翻了個底朝天。他們沒找到那個油布包裹,卻把許老蔫兒留下的那些“破爛”石頭骨頭砸了個稀巴爛,臨走前,領頭那個臉上帶疤的男人,蹲下身,拍了拍嚇得縮在柜臺后的許潭的臉蛋,聲音像砂紙磨過:“小子,你爹…拿了不該拿的東西。那東西,沾著人命,帶著詛咒??匆娏?,躲遠點。不然…嘿嘿…”

那眼神,那聲音,像冰冷的毒蛇,纏繞了許潭整個少年時代。

后來,許潭在清理爹的遺物時,在灶膛的灰堆深處,扒拉出了那個油布包裹。里面是一塊巴掌大小、形狀不規則的黑色金屬殘片。入手冰冷刺骨,沉甸甸的,表面布滿難以名狀的凹痕和凸起,像是天然形成,又像是被拙劣地鑿刻過。更奇的是,當他手指觸碰時,那死物深處,似乎傳來一絲極其微弱、極其緩慢的…搏動?像一顆沉睡千年的心臟,在厚重的冰層下,不甘地跳動了一下。

就是那一刻,一股源自骨髓的寒意瞬間攫住了他!爹臨死前的恐懼、那些兇徒陰狠的眼神、以及“詛咒”這個詞,如同冰冷的潮水將他淹沒。他尖叫一聲,像扔掉一塊燒紅的烙鐵,將那黑色殘片狠狠甩了出去!殘片撞在墻角,發出沉悶的響聲。

他再也沒去碰它。用破布包了好幾層,塞進了床底下最深處的一個破木箱里,上面又壓滿了雜物。仿佛這樣,就能把那段帶著死亡陰影的記憶一起埋葬。

沒了爹,潭影軒的生意一落千丈。許潭靠著給人跑腿、打雜、偶爾憑著點小聰明和市井油滑倒騰點小玩意兒,磕磕絆絆地活了下來,也把許老蔫兒那點“憋寶”的本事,連同那些神神叨叨的故事和警告,一起壓在了心底最深處,落滿了灰。他學會了潘家園的生存法則:嘴皮子要溜,臉皮要厚,心要狠,眼要毒(哪怕是半吊子),最重要的是——別碰那些來歷不明、帶著“邪性”的東西。安安穩穩,混口飯吃。

直到那個衣衫襤褸、滿身泥污的老農,帶著死亡和那塊熟悉的、冰冷搏動的黑色殘片,撞開了潭影軒的門。直到他為了活命,被卷入鎖龍村和萬骨窟的深淵。直到他在冰冷的河水中,絕望亂抓的手,握住那把沉甸甸的、銹跡斑斑的青銅斷劍…

那一刻,仿佛有什么東西,在血脈深處被喚醒了。

不是知識,不是記憶。是一種感覺。一種被許老蔫兒稱之為“憋”的本能。

當他的手握住那冰冷的、布滿銅綠和淤泥的劍柄時,一種奇異的、難以言喻的“沉”與“穩”,透過掌心直抵心間。那感覺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仿佛這把劍,已在河底的淤泥中,等待了他千年。劍身那些被污泥半掩的、扭曲如蟲蛇的符文,在他指腹下微微“跳動”了一下,如同沉睡的脈搏被驚醒。一股微弱卻極其堅韌的、如同大地般渾厚的氣息,順著冰冷的劍柄涌入他的手臂,瞬間驅散了河水帶來的刺骨寒意和瀕死的恐懼!

更詭異的是,他胸口貼身藏著的兩塊核心碎片——幽藍礦石與赤紅晶石,竟也同時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劇烈搏動!仿佛受到了同源的召喚!

后來,在驪山幽谷,面對那毀天滅地的十二金人石像,面對祭壇上即將崩裂的星核碎片,那股源自血脈的“憋”勁兒,混合著被逼到絕境的市井狠戾,徹底爆發了。他根本不懂什么能量共鳴,不懂什么符文陣法,只是在電光火石間,憑著一種近乎野獸般的直覺,將手中那把仿佛與他血脈相連的斷劍,狠狠擲向了那毀滅風暴的中心!

“信…力…血…”石敢當的低語在他腦中轟鳴。

信,是手中這把跨越千年、沾滿祖輩血痕的斷劍。

力,是林海那洞悉結構的智慧,是蘇晚晴那掙脫詛咒的決絕,也是他自己那市井掙扎中磨礪出的、被逼到墻角就敢咬人的蠻勁兒。

血…是蘇晚晴體內被凈化的狩陵衛之血,是石敢當那山岳般厚重的守護之血,也是他許潭自己那點稀薄的、混雜著憋寶人狡黠與市井之徒狠勁兒的熱血。

斷劍破空,青金微芒撕裂狂暴的能量亂流,最終釘入那宇宙之心般的星核碎片。那一刻,許潭仿佛看到劍柄上那塊暗沉的寶石碎片,與穹頂星圖深處一顆亙古長存的星辰,無聲地共鳴了一下。一股難以言喻的、如同背負起山岳般的沉重感與掌控感瞬間傳遍全身,又驟然抽離,留下無盡的疲憊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明悟。

原來,爹說的“憋”,從來不是尋找奇珍異寶的眼力。而是在絕境之中,在生死一線,于風塵水火、人心鬼蜮之間,憋住那一口氣,抓住那冥冥之中唯一的一線生機!是先祖石敢當督造地宮外闕、鎮守山岳的“信”之重!是憋寶人行走于陰陽邊緣、與未知博弈的“膽”之悍!更是市井之徒在閻王債和老狼刀下,為了活命爆發出的“狠”之絕!

潭影軒的油滑狡黠,鎖龍村的辣椒面二鍋頭,萬骨窟的亡命狂奔,水文站河底的斷劍…所有碎片在這一刻轟然拼合。

他許潭,從來不是什么鑒寶大師。

他是憋寶人許老蔫兒的兒子。

他是守山人石敢當血脈里流淌的、微末卻堅韌的一支。

他更是那個在潘家園泥潭里打滾求生、被命運一次次踹進深淵、卻總能齜著牙、帶著一身泥濘和狠勁兒爬出來的潭影軒小老板!

冰冷的雨水抽打在臉上,驪山主峰那如同地獄之口的巨大坑洞在雨幕中猙獰可怖。數架“隼”的直升機如同禿鷲般盤旋。林海背起昏迷的他,抱起沉睡的蘇晚晴,握緊那根殘破的木杖,沉默地走向雨幕深處。

許潭在顛簸中艱難地睜開一絲眼縫,視線模糊。他看不到自己的未來,只感覺后腰處,那把斷劍的劍柄隔著濕透的布料,依舊傳來一絲微弱卻頑固的冰涼。仿佛一個沉甸甸的烙印,一個來自血脈和命運的、不容拒絕的契約。

路,還長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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