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二十一戶!
- 1977:我在桃花村當小祖宗
- 醉酒千年
- 2425字
- 2025-07-14 00:00:00
油燈熄滅后的堂屋,黑暗濃稠如墨,但陳啟明那句“先從自留地試”的話,卻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陳水生、陳大壯、陳守根等人的心里激蕩起一圈圈無法平息的漣漪,也成了他們接下來一段時間里隱秘行動的號角。
陳水生成了最忙碌的影子。
他白天依舊是那個一絲不茍、管理著集體的生產隊隊長,可一到更深人靜,當桃花村陷入沉沉的疲憊,他便揣上那個貼著“包干到戶”封皮的小本子悄無聲息地溜出家門。
他的腳步放得極輕,像貓踩過落葉。
避開村中主路,專挑屋后、柴垛、甚至貼著墻根走。
每到一戶人家,他就會輕聲的敲幾聲。
沒過一會兒,門“吱呀”一聲開條縫,露出門后一張張同樣緊張、猶疑的臉。陳水方、李國華、陳老栓、陳鐵峰……都是陳水生和陳大壯反復掂量過,在村里公認的老實本分、肯下死力氣、家里又確實窮得叮當響的人家。
“隊長?這么晚了…”門后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睡意和警覺。
陳水生側身擠進去,反手迅速掩上門,仿佛要把外面的整個世界都隔絕開。
昏暗的油燈下,陳水生開門見山,聲音低沉卻帶著一種灼熱:“大壯兄弟白天跟你們透過風了吧?小祖宗的意思……就在這兒!”
掏出那本子,翻到空白頁,手指點著最上方他自己簽下的名字和那個鮮紅的手印。“自留地!就那幾分薄田!放開手腳種!想種啥種啥,想咋伺候咋伺候!收成,一粒不交,全歸自己!”他語速極快,眼睛在昏暗光線下亮得嚇人,“這是老祖宗在夢里給小祖宗指的路!是給咱桃花村勤快人留的活路!”
屋內的男人,或是夫妻倆,聽著這話,呼吸都粗重起來。自己收糧!這對勒緊褲腰帶熬日子的人來說,誘惑力大過天!
“真…真能行?”陳守財搓著布滿老繭的手,聲音發顫,“不會被抓?不會連累小祖宗?”
“秘密!”陳水生斬釘截鐵,“就試一年!秋收見分曉!小祖宗說了,天塌下來,有他頂著!但這事兒,得爛在肚子里!簽字!按手印!不為別的,就為給咱自己、給子孫留條活路!”
“好,我相信小祖宗!我按!”
粗糙的食指沾上劣質的印泥,帶著一種豁出去的悲壯和一絲隱秘的狂喜,重重地按在陳水生名字的下方。每一個名字,每一個指印,都像一塊沉甸甸的石頭,壓在陳水生的本子上,也壓在他自己心頭。
.......
陳大壯則負責串聯那些同樣被生活壓彎了腰的壯勞力。
他不用夜里偷偷摸摸,白天下工的路上,河灘邊洗鋤頭的時候,甚至是在集體挖水渠的間隙,他都能找到機會。
他像一頭沉默而可靠的老黃牛,湊近目標,肩膀輕輕撞一下對方,壓低聲音,帶著憨厚笑容下的機警:“嘿,二愣子,想不想年底多分點糧,給你閨女扯塊花布做新衣服?”
對方一愣,隨即眼神亮起來。
陳大壯立刻將人引到僻靜處,言簡意賅:“小祖宗發話了,自留地,放開種!收成全歸自己!老祖宗托的夢,錯不了!就問你干不干?干,就找水生哥去按個手印,算你一份!這事兒,爛肚子里!”
沒有過多的煽動,陳大壯樸實的語言和“小祖宗”、“老祖宗”的名頭就是最大的保證。那些被繁重集體勞動壓榨得幾乎麻木的漢子,眼里瞬間燃起了光,那是屬于土地和收獲最原始的光芒。
“好,同意。”
族長陳守根的作用,是在這巨大的不安和誘惑中,充當最后的定心石。
當陳水生將那份簽滿了名字、按滿了鮮紅指印的名單,足足二十一個名字,幾乎囊括了村里所有踏實肯干的戶主,鄭重地交到他手里時,陳守根的手抖得厲害。
昏黃的光線下,他看著那一個個熟悉的名字,仿佛看到了一張張在土里刨食、充滿渴望的臉。
長長地、無聲地嘆了口氣,渾濁的老眼里有恐懼,但更多的是一種被逼到絕境后的決然。
他拿起那支陳水生遞過來的筆,在名單的最上方,族長簽名處,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寫下“陳守根”三個歪歪扭扭卻重逾千斤的字,然后,蘸滿印泥,將自己的拇指印,牢牢地摁在了名字旁邊。
......
這天傍晚,夕陽的余暉給陳阿婆家的小院鍍上一層暖金色。
二十一個戶主,像約好似的,借著暮色的掩護,從不同的方向,悄無聲息地匯聚到陳啟明面前。
沒有人說話,空氣里彌漫著一種緊張而期待的氣息,仿佛在進行一場神圣的儀式。
陳啟明就蹲在堂屋的門檻上,小小的身影被夕陽拉得很長。
他腳邊放著幾個不起眼的舊陶罐和粗布袋子。
他抬起頭,烏黑的眼睛掃過一張張或蒼老或黝黑、此刻都寫滿緊張和渴望的臉。
“都來了?”稚嫩的聲音打破了沉寂。
眾人無聲地點頭。
陳啟明沒再多話,直接進入正題。他像變戲法一樣,從那些容器里掏出形態各異的種子。
“老栓,”他拿起一把粒大飽滿、泛著溫潤光澤的黃豆,“這是‘金剛豆’,抗倒伏,耐旱,給你坡上那塊薄地。種深一寸半,出苗后間苗要狠。”
陳老蔫伸出粗糙顫抖的雙手,小心翼翼地接過那捧豆子,仿佛捧著金粒子。
“李二媳婦兒,”他又拿起一小袋顆粒均勻的種子。“你們家那塊地種這個,保證收成好。”李二媳婦兒動地撩起衣襟兜住種子,連連點頭。
“李國華,”又遞過去一袋種子。“你們家那塊地不適合種糧食,這是辣椒種子,夠勁!曬干了磨粉,冬天當調料,開胃驅寒。向陽坡地,勤打杈。”
“陳鐵峰,”陳啟明拿起幾塊帶著泥土、芽點飽滿的根莖,“這是‘奶薯’,好活,產量高,頂餓。你屋后那點洼地正好。多堆點草木灰。”
他語速不快,卻異常清晰,每一句吩咐都精準地對應著對方家里的土地特點和需求,這也是陳啟明最近一段時間挨家挨戶觀察到的。
沒有豪言壯語,只有最樸素的分配。
二十一個戶主,默默上前,雙手捧過屬于自己的那份“希望”,緊緊地攥在手心,又迅速藏進懷里最貼身處。粗糙的手指摩挲著種子光滑或粗糙的表皮,傳遞著無聲的激動和沉甸甸的責任。
最后一個人領完種子,暮色已深。
眾人無聲地對著門檻上那個小小的身影,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像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融入濃重的夜色里,各自歸家。
小院里只剩下陳啟明和一直安靜守在一旁的陳招娣。
夜風吹過,帶著泥土和草木的氣息。
陳招娣看著空了的陶罐和布袋,又看看小祖宗沉靜的側臉,輕聲問:“小祖宗,這……真的能行嗎?”
陳啟明沒有立刻回答。
他仰起小臉,望向墨藍天幕上剛剛升起的、細如銀鉤的新月。
“種子埋下去了,能不能活,能活成什么樣,看天,也看人。但總比……不種要強。”
接著喃喃道:“這二十一個名字,就是二十一點火星。風起了,就能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