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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無聲的窺視

長樂宮內,熏香裊裊,卻驅不散那無形的、冰冷的死寂。賀朝陽獨自坐在梳妝臺前,銅鏡里映出一張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指尖冰涼,帶著細微的、無法控制的顫抖,輕輕撫上光潔的額頭。

那里……本該是一片血肉模糊,顱骨碎裂,腦漿迸濺……是那沉重的、帶著腐朽木頭氣味的巨大闌額,在她眼中不斷放大、再放大,最后吞噬一切光明的終點!

不是夢。

絕不是夢!

那瀕死的劇痛,骨骼碎裂的悶響,視野被粘稠的黑暗和猩紅徹底吞噬的絕望……每一個細節都如同燒紅的烙鐵,深深燙在她的靈魂深處,清晰得讓她此刻的指尖都仿佛能感受到那溫熱的、屬于自己生命的液體流淌的觸感!

她猛地閉上眼,濃密的睫毛劇烈地顫抖著,試圖將那可怖的畫面驅逐出去,卻只是徒勞。那死亡的瞬間,如同跗骨之蛆,死死糾纏著她剛剛“醒來”的意識。

是的,醒來。

就在那致命的闌額即將砸碎她頭顱的前一剎那,一股無法抗拒的、撕裂靈魂般的劇痛和眩暈席卷了她!仿佛被一只無形巨手從冰冷的死亡深淵硬生生拽回,強行塞進了一個熟悉的、溫熱的軀殼!再睜眼,看到的不是地獄的黑暗,而是金鑾殿刺目的金光,耳邊是禮樂喧天,鼻尖縈繞著龍涎香和……那即將降臨的死亡氣息!

時間,回到了她推倒牧裕瑤、自己暴露在死亡陰影下的前一刻!

千鈞一發!刻骨的恐懼和求生的本能,如同被死亡淬煉過的鋼針,狠狠刺穿了重生帶來的眩暈和混亂!她幾乎是憑借著靈魂深處烙印下的、上一世最后那零點幾秒的肌肉記憶和極限反應,在猛地將牧裕瑤推出去的同時,身體以一個極其別扭卻有效的角度,用盡全身力氣向后、向側面擰轉!不是完全躲開,而是最大程度地卸力和偏移!

“砰!!!”

巨大的撞擊聲和木屑飛濺的觸感傳來,她摔倒在地,塵土嗆入鼻腔,手臂和肩膀傳來鈍痛,但頭顱……完好無損!

她活下來了!

以這種匪夷所思的方式,在死亡的鐮刀下,硬生生搶回了一條命!

此刻,坐在這熟悉的寢宮里,賀朝陽緩緩睜開眼。鏡中的眼眸,不再有昔日的沉靜如水,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不見底的、混合著驚魂未定、滔天恨意和冰冷審視的寒潭。

重生。

這個荒謬絕倫的詞,此刻卻是她唯一能解釋自身遭遇的答案。

是誰?!

是誰要她的命?!

上一世那場“意外”絕非偶然!那闌額的斷裂時機、落點,精準得如同計算好的謀殺!而這一世,她雖僥幸逃脫,但那股冰冷的、要將她置于死地的惡意,卻如同跗骨之蛆,依舊纏繞在這座金碧輝煌的宮殿之中!

她梳理著混亂的記憶。上一世,她為救牧裕瑤而死,之后發生了什么?朝堂動蕩?皇兄震怒?徹查?然后呢?她死得太快,什么都不知道!只留下無盡的怨恨和疑問。

這一世,她活下來了。那幕后黑手,是否還在暗處窺視?是否還會再次出手?

賀朝陽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針,緩緩掃過銅鏡,仿佛要穿透鏡面,刺向殿外那個世界。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帶來一絲尖銳的痛楚,讓她混亂的思緒稍微凝聚。

疑點……太多了。

首先,是樓轅和黃角!

她清晰地記得,在混亂初定,她剛剛被侍女攙扶起來,強壓下翻江倒海的眩暈和恐懼時,目光下意識地掃過人群。她看到了那個年輕的樓家公子——樓轅。他臉色慘白如紙,眼神空洞茫然,那不是單純受驚的樣子,那是一種……仿佛看到既定命運被徹底顛覆、信仰崩塌的驚駭欲絕!那種眼神,絕不該出現在一個目睹意外的旁觀者身上!太過深刻,太過……“知情”!

還有那個欽天監的黃角!他站在人群后方,看似驚愕,但那清亮的眼神深處,卻閃爍著一種……近乎狂熱的審視和計算的光芒!他看那斷裂的闌額,不像在看一場事故現場,更像是在……研究一個極其復雜、充滿謎題的儀器!而且,在那一瞬間,她似乎感覺到一種極其微弱的、難以言喻的……“窺探感”?仿佛有什么無形的、冰冷的東西掃過了她的身體!

這兩個人……不對勁!

賀朝陽的心跳驟然加速。一個念頭如同毒蛇般鉆入腦海:

他們的異常……是否與我的死有關?

樓轅那驚駭的眼神,是否因為他“知道”我本該死去?

黃角那研究的姿態,是否因為他“察覺”了什么不屬于這個時代的秘密?

我的死亡……甚至我的重生……是否是他們……或者他們背后力量的手筆?

寒意,比昨夜直面死亡時更甚,瞬間席卷全身。

她不知道。她毫無證據。這猜測本身就如同天方夜譚。但經歷了死而復生,賀朝陽的認知已經被徹底顛覆!任何一絲異常,都足以在她心中掀起驚濤駭浪,成為懷疑的種子。

“皇姐?您感覺如何?”一個清冷平靜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是牧裕瑤。新晉的皇后娘娘,親自端著一碗安神湯站在門外。她的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關切,眼神卻依舊沉靜如深潭,看不出多少劫后余生的波動。

賀朝陽瞬間收斂了眼中所有的驚濤駭浪,換上了一副虛弱疲憊卻強撐著的模樣,聲音帶著一絲沙啞:“是裕瑤啊……進來吧。本宮……無礙,只是受了些驚嚇。”她看著牧裕瑤走近,看著這個自己上一世用命換下來的女子。心底的疑惑更深:上一世殺我,是為了殺裕瑤嗎?還是……僅僅是為了殺我?裕瑤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牧裕瑤將湯碗輕輕放在案幾上,目光不經意地掃過賀朝陽略顯凌亂的發髻和沾了灰塵的衣角,最后落在了賀朝陽下意識撫摸著額頭的手指上。她的眼神似乎微微凝滯了一瞬,快得幾乎無法捕捉。

“皇姐吉人天相。”牧裕瑤的聲音很輕,聽不出情緒,“那闌額……斷得蹊蹺。”

“是啊……”賀朝陽垂下眼簾,掩飾住眼底翻涌的冰冷殺意和探究,“太蹊蹺了……”她端起溫熱的湯碗,氤氳的熱氣模糊了她的視線。這深宮之中,她還能相信誰?皇兄?他震怒是真的,但他能查出什么?太后?她只關心后宮安寧。牧梁齊?他遠在北境,手握兵權,卻也鞭長莫及……

她需要眼睛!需要耳朵!需要……跳出這盤根錯節的宮廷,從意想不到的角度去窺探那隱藏在“意外”背后的真相!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緊閉的宮門,落在了外面那片狼藉的現場,落在了那兩個讓她疑竇叢生的身影——樓轅和黃角身上。

這兩個人,一個驚駭如見鬼魅,一個審視如觀星象……他們身上,一定有她需要的東西!無論是線索,還是……敵人。

重生歸來的昭陽大長公主,心中沒有半分劫后余生的慶幸,只有刻骨的寒意和熊熊燃燒的復仇之火。她勢必要將上一世死亡的真相,連同這一世潛藏的殺機,一同揪出來,碾成齏粉!

而第一步,就是弄清楚,窗外那兩個對著她“死亡工具”如癡如醉研究的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

長樂宮外的空地上,氣氛緊繃得如同拉滿的弓弦。昨夜輝煌的慶典殘留的彩綢還在風中無力地飄蕩,與地上那巨大、猙獰的闌額碎片形成刺目的對比。松香、塵土和一絲若有似無的、屬于上好金絲楠木被暴力撕裂后的木質氣味混雜在空氣中,吸入肺腑,帶著一種沉重的、不祥的質感。

樓轅蹲在一塊相對完整的碎片旁,指尖帶著細微的顫抖,撫過斷裂面。那紋理……太奇怪了。不像是自然老化或蟲蛀,也不像是被利器砍斷。斷裂的核心區域,木質纖維呈現出一種詭異的、仿佛被瞬間“抽空”了韌性般的粉化狀態。這絕非工匠失職或木材腐朽能解釋!他強迫自己冷靜,用炭筆快速在紙上勾勒著這異常的形態,試圖抓住這超越他認知的“證據”。冷汗順著他的鬢角滑落,賀朝陽活生生站在殿內的現實,像一把懸在他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讓他坐立難安。回去?歷史已經面目全非,他還能回到哪里?巨大的迷茫和恐懼吞噬著他。

不遠處,黃角看似在漫不經心地踱步,手中的羅盤指針紋絲不動。他的“視線”卻如同最精密的探針,在芯片的驅動下,穿透物質的表象。他的袖袍拂過地面散落的木屑,微型傳感器貪婪地捕捉著殘留的能量粒子。數據分析流在意識深處無聲奔涌:

核心斷裂點:檢測到超高密度時空能量湮滅殘留,分子鍵呈非自然解離狀態,局部熵值異常降低。

能量頻譜:與永隆六年將軍府慘案核心區域殘留頻譜高度重合(相似度:92.3%),排除偶然。

目標鎖定:能量爆發源頭指向闌額特定結構節點,非整體受力。

結論:定向時空能量沖擊,目標明確——賀朝陽!

一股寒意順著黃角的脊椎爬升。這絕不是巧合!兩次事件,同一股力量!它在清除“目標”!賀朝陽……她身上到底有什么?或者,她擋了誰的“路”?

黃角的余光,如同最精密的雷達,鎖定了那個蹲在地上、身體微微發僵的少年——樓轅。樓轅臉上那份驚駭欲絕的茫然,此刻在黃角眼中,不再是單純的恐懼,而是一種……“知情者”面對既定軌跡崩壞時的巨大沖擊!這少年,絕對有問題!

不能再等了!必須確認!黃角需要一個突破口,一個只有來自“那邊”的人才可能理解的信號!風險巨大,但值得一搏!

他狀似無意地踱到樓轅身后不遠處,彎腰撿起一小塊形狀奇特的木屑,仿佛在研究其紋理。他的聲音不高,帶著欽天監官員慣有的那種對“天道玄機”的探究口吻,平緩地吐出幾個字,如同自言自語,卻清晰地傳入樓轅耳中:

“薛定諤的貓……在盒子里還好嗎?”

聲音不大,卻如同在樓轅耳邊炸響了一道驚雷!

“薛定諤的貓”?!

這個1935年由奧地利物理學家提出的思想實驗概念!一個在這個絕對奉行“天人感應”、連地球是圓的都未必普及的大順朝,絕無可能出現、也絕無任何人能理解的詞!

樓轅的身體瞬間僵直!仿佛被無形的電流擊中!所有的動作——呼吸、心跳、甚至血液的流動——都在這一刻停滯!他手中的炭筆,“啪嗒”一聲,掉落在畫了一半的圖紙上,在潔白的紙上砸出一小團突兀的黑點。

巨大的震驚如同海嘯般席卷了他!不是恐懼,而是……找到了同類的、難以置信的狂喜與隨之而來的更深恐懼!

他猛地抬起頭,動作因為僵硬而顯得有些突兀。他沒有立刻回頭去看黃角,但那雙一直低垂著、寫滿驚惶與茫然的眼睛,此刻卻如同被瞬間點燃的星辰!瞳孔驟然收縮,隨即爆發出一種極其復雜的光芒——震驚、狂喜、確認、緊接著是更深的警惕和一種“果然如此”的了然!

那眼神,如同最精密的密碼本,瞬間向黃角傳遞了千言萬語:

震驚:你竟然知道這個!

狂喜:你也是!

確認:對,我懂!我知道那只該死的貓!

警惕:但這里太危險了!

了然:牧家慘案、闌額墜落……都是因為“我們”嗎?

無需言語!一個來自未來的物理學思想實驗名詞,在這個古老的宮墻之下,在這個彌漫著死亡氣息的現場,就是最無可辯駁的、穿越者之間的“接頭暗號”!

黃角的心臟也在那一刻狂跳起來!他捕捉到了樓轅眼中那瞬間爆發的、幾乎要沖破理智的光芒!那絕不是古人能有的反應!那是一種靈魂層面的共鳴和確認!他的猜測被證實了!樓轅!這個年輕的伴讀,真的是他的同類!一個同樣被困在時間長河中的“異鄉人”!

巨大的信息量和隨之而來的、關于兩次“事件”背后可能隱藏的恐怖真相,讓黃角也感到了窒息般的壓力。他強壓下翻涌的心緒,臉上依舊維持著那種研究木屑的專注表情,只是捏著木屑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微微泛白。他沒有再看樓轅,仿佛剛才那句話真的只是無意義的自語。

無聲的相認,在電光火石間完成。兩個孤獨的靈魂,在歷史的廢墟上,確認了彼此的存在。

長樂宮內。

賀朝陽并沒有真的在喝那碗安神湯。溫熱的瓷碗捧在手中,更像是一個掩飾她窺探的工具。她看似虛弱地靠在軟榻上,目光卻透過半開的窗欞縫隙,死死鎖定著外面空地上的兩人。

她看到了黃角踱步到樓轅身后。

她聽到了黃角那看似自言自語、實則清晰可辨的聲音——雖然她完全聽不懂那幾個古怪的音節:“薛定……貓?盒子?”那是什么?咒語?暗號?

她更看到了樓轅的反應!

那個瞬間的僵直!

那失手掉落的炭筆!

以及……他抬起頭時,那雙驟然爆發出復雜到極致光芒的眼睛!那眼神里的震驚、狂喜、確認、警惕……每一種情緒都強烈得如同實質!

這絕不是聽到一句普通問話該有的反應!那是一種……被戳破了最深秘密、找到了同伙、或者說,接收到了某個極其重要指令的劇烈反應!

賀朝陽的心沉入了冰窖,一股混合著徹骨寒意和滔天怒火的殺意瞬間席卷全身!她握著湯碗的手指用力到發白,幾乎要將瓷碗捏碎!

果然!

他們果然是一伙的!

那古怪的音節,就是他們的聯絡暗語!

樓轅那驚駭的眼神,是因為他“知道”我本該死去!

黃角那研究的姿態,是在檢查他們“謀殺工具”的效果!

而此刻,他們在確認彼此的身份!他們在……復盤?!

所有的疑點,在這一刻被賀朝陽腦中熊熊燃燒的復仇之火強行串聯、扭曲、定性!她認定了!這兩個人,或者他們背后的勢力,就是上一世置她于死地、這一世又差點成功的元兇!

他們站在她的“死亡現場”,對著那奪命的闌額,用著無人能懂的暗語交流!這簡直是赤裸裸的挑釁!

銅鏡模糊地映出賀朝陽此刻的面容。蒼白依舊,但那漆黑的眼眸深處,翻涌著足以焚毀一切的恨意和冰冷的算計。嘴角,在無人看見的角度,極其緩慢地向上拉扯,形成一個冰冷詭異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

她緩緩放下湯碗,指尖輕輕劃過冰涼的碗沿。

不管你們是誰,來自何方,有何目的……

既然敢對本宮下手……

那么,就該有被本宮……一寸寸撕碎的覺悟!

重生歸來的長公主,將樓轅和黃角那穿越者之間確認身份的狂喜眼神,徹底解讀成了陰謀者得逞后的“復盤”與“確認”。一場由誤解點燃的、針對“異鄉人”的獵殺,在這深宮的血色陰影下,無聲地拉開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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