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照的刺刀尖剛抵住顧野心口，身后突然傳來趙大勇的吆喝：“隊長！晚照姐！快把那狗日的押回營地！山風(fēng)要起了，血味引狼！”聲音裹挾著夜色與緊張，在山谷中回蕩。

顧野喉結(jié)動了動，目光鎖住她染血的指尖。

他忽然伸手扣住她手腕，將刺刀輕輕撥到一旁。

他的手掌粗糲而有力，指腹擦過她胳膊上的血痕，像砂紙摩擦舊傷，粗糙卻帶著某種克制的溫柔。

“先審特務(wù)。”他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打磨木頭，“你這傷得縫針。”

林晚照盯著他泛紅的眼尾，火光映在他臉上，透出一絲疲憊和焦躁。

她忽然意識到他剛才的慌亂不是偽裝——這個總像狼一樣繃緊脊背的男人，此刻耳尖竟泛著不自然的紅，仿佛被什么情緒灼燒著。

她收回刺刀，轉(zhuǎn)身時軍靴碾過碎石，發(fā)出“咯吱”聲響，像是踩碎了一地沉默。

“走。”

被俘的日軍特務(wù)被拖進(jìn)營地時，篝火正噼里啪啦作響，火星子在夜空中跳起零星的舞蹈。

林晚照扯下腰間的水壺，往他臉上潑了冷水。

水順著他腫起的顴骨往下淌，順著脖頸滑入衣領(lǐng)，濕冷的氣息讓他一個激靈。

他卻笑了：“大日本帝國的情報員，不是你們能撬開嘴的。”

“你錯了。”林晚照蹲下來，與他平視。

她的影子罩住他，像片壓頂?shù)脑疲拔也皇且阏泄且慊貞洝貞浤阍跂|京的母親，她總把味噌湯熬得太咸；回憶你在仙臺讀中學(xué)時，偷摘隔壁阿婆的櫻花被追著打；回憶三個月前你在陽泉鎮(zhèn)殺的那個穿紅棉襖的小女孩，她握著糖人的手松開時，糖渣落了一地。”

特務(wù)的瞳孔猛地收縮，呼吸變得急促，喉嚨里發(fā)出一聲壓抑的嗚咽。

林晚照注意到他喉結(jié)滾動的頻率加快，右手小指無意識地抽搐——這是典型的創(chuàng)傷后應(yīng)激反應(yīng)。

她繼續(xù)道：“你以為自己是為天皇效忠的勇士，可在東京軍部的檔案里，你只是個編號237的耗材。他們連你的真名都懶得記，只叫你‘北島’。”

“住口！”特務(wù)突然掙扎，繩子勒得手腕滲血，“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因為你上個月在和順縣發(fā)的家信，被我們截了。”林晚照從懷里掏出半張泛黃的信紙，紙角微微卷曲，墨跡有些暈染，“你母親在信里說，你妹妹得了肺癆，需要二十塊銀元的藥錢。軍部沒給，對吧？”

篝火“轟”地躥高，火星子濺在特務(wù)臉上，燙出一道細(xì)小的紅痕。

他突然哭了，鼻涕混著血水往下流：“他們說只要完成任務(wù)就匯錢……鏡中人不是臥底！他是被組織拋棄的！當(dāng)年‘鏡中計劃’失敗，所有人都被滅口，只有他逃了！”

“鏡中計劃？”顧野猛地站直，軍大衣帶起一陣風(fēng)，吹得篝火搖晃。

他的聲音發(fā)顫，“我爹失蹤前……提過這個代號。”

林晚照轉(zhuǎn)頭看他，發(fā)現(xiàn)他攥著軍帽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指甲幾乎掐進(jìn)掌心。

趙大勇湊過來：“要不我去翻‘鴉眼’留下的舊密碼本？說不定能找到線索！”

“行。”林晚照點頭，“今晚就查。”

后半夜，林晚照給傷口換完藥，路過臨時通訊棚時，看見趙大勇趴在桌上打盹，面前堆著一摞殘破的密碼紙。

風(fēng)吹進(jìn)來，紙頁嘩啦作響。

她剛要退開，他突然驚醒：“晚照姐！找到了！這份加密電報里提到‘灰影’——晉北情報員，代號灰影！”

“灰影？”

“是顧隊長他爹！”趙大勇的聲音拔高，“我之前聽老兵說過，顧叔當(dāng)年在晉北干情報，后來失蹤了……”

林晚照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推開棚門時，正看見顧野站在營地邊緣的老槐樹下，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

他聽見腳步聲，轉(zhuǎn)身要走，卻被她叫住：“顧野。”

“我累了。”他背對著她，聲音悶在風(fēng)里。

林晚照沒追，只道：“老李頭說你爹不是戰(zhàn)死的。”

顧野的肩膀猛地一震。

第二日清晨，林晚照在河邊洗衣裳，老李頭叼著旱煙湊過來。

他的煙桿敲了敲她的洗衣盆，火星明滅間飄來淡淡的煙草味：“盯著顧野點。當(dāng)年‘鏡中計劃’失敗，執(zhí)行清洗的人……腰上掛著塊刻‘E’的銅牌。”

“E？”

老李頭瞇眼笑了：“你猜，昨夜那特務(wù)要是死了，會不會也留下這么塊銅牌？”

林晚照的手一抖，肥皂滑進(jìn)水里，濺起一圈圈漣漪。

當(dāng)晚，林晚照端著熱粥去顧野的帳篷。

掀開簾子時，他正對著半塊銹跡斑斑的懷表發(fā)呆——那是他爹留下的遺物，金屬表面布滿歲月的劃痕。

“我穿越前，接觸過‘鏡中計劃’的資料。”她坐下來，盯著他緊繃的下頜線，“計劃里有個關(guān)鍵人物，代號‘鴉眼’。”

顧野的手指捏緊懷表，金屬邊緣在掌心壓出紅印：“所以你是繼承者？”

“我在找答案。”林晚照把粥推過去，“你也是。”

帳篷外突然傳來槍聲，子彈劃破夜空，帶著尖銳的嘯音。

林晚照抄起槍沖出去，正看見幾個黑影往關(guān)押特務(wù)的帳篷里鉆。

“保護(hù)俘虜！”她大喝一聲，子彈擦著敵人的耳朵飛過。

戰(zhàn)斗只持續(xù)了十分鐘。

當(dāng)林晚照踹開帳篷門時，特務(wù)的脖子上插著把短刀，胸口壓著塊銅牌——上面刻著個“E”，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她蹲下身撿起銅牌，指腹擦過凸起的字母，冰涼的金屬觸感讓她心頭一顫。

記憶突然閃回：2023年的博物館里，她護(hù)著的西周青銅鼎上，也鑄著同樣的“E”形紋飾。

“晚照姐！”趙大勇跑過來，“要把這牌子給我研究嗎？我懂點金石學(xué)……”

林晚照把銅牌遞給他，指尖還殘留著特務(wù)尸體的余溫。

山風(fēng)卷著狼嚎掠過營地，她望著顧野的方向——他正站在陰影里，懷表在手中反射著幽光。

有些秘密，該浮出水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