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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四大丫鬟;不辭冰雪為卿熱

蒸汽彌漫的浴房里。

宋辭舒展身軀沉入浴桶,溫熱的水流漫過肩頭,連日奔波的疲憊終于在此刻得到舒緩。

從鎮陵關千里疾馳回京,再到今日朝堂奏對、查抄賈府,直到此刻方得片刻安寧。

宋辭閉目仰靠在紫檀沐桶中,感受著身后丫鬟們小心翼翼的侍奉,思緒卻在分析著四人秉性。

鴛鴦執澡巾的力道不輕不重,恰如她為人處事的風格。

作為賈母跟前丫鬟,在榮國府連王熙鳳都要禮讓三分。

她最難得的是處事公允,深諳高門規矩,只是……

宋辭忽然想起劉姥姥進大觀園時,鴛鴦為討賈母歡心,竟拿鄉下人取樂。

這般作派,倒顯出其人性中諂上欺下的陰影。

不過話又說回來,在這深宅大院,誰又能全然保持本真?

右側的襲人捧著香胰子,指尖在宋辭的腕間穴位輕輕打轉。

她總能在人剛覺燥熱時遞上涼巾,當自己稍有舉動時,便能精準把控澡巾的停留處。

這般妥帖,難怪原著里寶玉離不得她。

她為人心思縝密,處事圓融,在怡紅院時就已將大小事務打理得井井有條。

只是那低眉順眼下藏著的,究竟是忠心還是算計?就未可知了。

“國公爺,抬抬手。”

晴雯脆生生的嗓音從后方傳來,頗有帶著股子不管不顧的勁頭。

這丫頭捧著澡豆盒子,眼睛卻直往水汽里瞟。

換了別家,早該挨板子的行徑,她倒做得理直氣壯。

這般性子,倒是適合做監察的好料子。

最安靜的還屬麝月,她默不作聲地調整著屏風角度,既不讓風透進來,又保證炭氣不滯。

偶爾與襲人交換個眼神,連遞香薷膏的時機都分毫不差。

難怪寶玉說她是又一個襲人,卻比襲人少三分世故。

水珠順著宋辭的眉骨滑下。

宋辭忽然覺得,留下這四個丫頭,或許比想象中更有意思。

如今看來,倒像是冥冥中給他在后宅安了四把不同的鎖。

一把管規矩,一把掌冷暖,一把懸頭頂,一把鎮四方。

“麝月。”宋辭思緒流轉間,忽地開口。

“啪嗒”一聲。

驟聞國公爺喚她,麝月手中的香胰子驚得跌落水中。

她慌忙應道:“奴婢在。”

說話間,她的手微微發顫伸進浴桶,打算把香胰子拾起來,生怕國公爺嫌她動作遲緩。

那只手在浴桶里慌張下摸來摸去,找了半晌才拾回那方胰子。

宋辭在麝月伸手時,他那雙劍眉忽的一皺,半天沒有說話。

恰在此時,麝月瞧見溫水浸濕的布料觸及國公爺肩膀上那些猙獰傷疤時,她的眼眶驀地紅了。

“聽、聽說國公爺在肅州時……那兒的雪有三尺厚?”

為打破沉默,麝月努力學著寶姑娘往日與太太們閑談的腔調。

“嗯,比京城的雪干凈。”

宋辭深吸一口氣,掬水抹了一把臉,水珠順著下頜滴落,說道:

“往后府中銀錢賬冊由你掌管,月例發放、庫房鑰匙、人情往來,都歸你記檔。”

話音剛落,四雙素手同時僵住懸在半空。

襲人眼底掠過一絲艷羨,鴛鴦與晴雯則因詫異而停住動作。

唯獨麝月眸中不見喜色,反添惶然。

“國公爺,這差事太重了些。”麝月的聲音有些發顫,“奴婢怕擔不起……不如還是交給鴛鴦姐姐?老太太先前的賬目都是她經手的。”

說話間,她的指尖無意識地絞著澡巾,將布料擰出細細的褶皺。

宋辭扭頭,注意到麝月盯著自己背上傷疤的眼神。

那雙美眸映射出來的并不是懼怕,而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憐惜。

這個發現讓宋辭微微挑眉!

倒是一個心善的丫鬟。

宋辭淡淡道:“無妨,我說你行,你就行。鴛鴦另有要職,若有不懂之處,盡管向她請教便是。”

頓了頓又道,“往后在府中,不必整日奴婢來奴婢去的,我的房里沒這習慣,你們自稱我即可。”

“是。”鴛鴦與麝月齊聲應道,襲人和晴雯也隨后輕聲附和。

宋辭繼續道:“我初回京城,也沒個去處,未來一段時間會住在這里,園子里諸事未備。鴛鴦便任總管之職,統轄前后院一應事務。”

“鴛鴦領命。”她福身時,鬢角一縷青絲垂落,在水汽中微微顫動。

襲人低眉順眼地擦拭著宋辭左肩,手上力道拿捏得恰到好處,卻掩不住眼中隱隱的期待。

晴雯卻直愣愣地盯著那些傷痕,待數到第十三條時,不禁倒吸一口涼氣,手中的帕子險些滑落。

“襲人掌我書房事宜。若我不在府中,暫領副管事一職,與鴛鴦協理內宅。”

“襲人領命。”她聲音輕柔,指尖卻因欣喜微微發顫。

吩咐完三人,宋辭又沉默地享受丫鬟們的伺候。

見眾人皆有差事,唯獨自己未被提及,晴雯忍不住撅起朱唇:“國公爺好生偏心!姐姐們個個都領了差事,偏我像個吃白食的。我晴雯雖是個丫頭,卻也不愿白拿月錢!”

說罷將手中的澡巾往水桶邊一擲,濺起幾朵水花。

宋辭聞言睜開眼睛,索性逗一逗這個勇晴雯,“你呀。往后便負責替我擦背。”

“啊?”晴雯先是臊得羞了個大紅臉,旋即瞪圓雙眼,繼而雙手一掐水蛇腰,氣呼呼道,“姐姐們都是重事要事,合著我只能伺候爺們洗漱?那你還不如安排我去燒熱水。”

鴛鴦和襲人拿不準眼前這位爺的脾性,生怕晴雯像伺候二爺那般潑辣性子,繼而沖撞國公爺,二人都是悄悄地一左一右扯了扯晴雯的衣角。

麝月拿肩膀輕輕碰了碰對方的削肩膀,和她對視時微不可查地搖了搖頭。

宋辭倒也沒有說什么。

他原想讓晴雯擔任監察一職,但眼下府中人員稀少,這差事確實形同虛設。

提出讓她擦背,不過是想要作弄一下這個伶牙俐齒的丫鬟罷了。

思忖片刻,宋辭索性道:“我在時你負責擦背,待我不在,你幫我看管書房,再盯著其他丫鬟婆子。”

晴雯聞言眼前一亮,濃密的睫毛忽閃忽閃,脆生生道:“這么說,除了三位姐姐,其他丫頭婆子都歸我管?”

“國公爺!是這個園子里所有的婆子、丫鬟,我都能管?”

晴雯的聲音已經帶上幾分雀躍。

“嗯,可以這么理解。”宋辭重新闔上雙目,聲音里帶著幾分慵懶。

鴛鴦深吸一口氣,手中的澡巾觸到國公爺肩胛時,指尖仍在微微發顫。

當她取下搭在肩上的帕子時,一抹緋紅悄然爬上耳尖。

帕子左下角,一行娟秀小字映入眼簾:

“不辭冰雪為卿熱”。

這七個字繡得極精巧,針腳細密得幾乎與布料融為一體。

鴛鴦心頭一跳,慌忙將帕子浸入水中,那行小字便在水波蕩漾間漸漸模糊了。

難道寫這行字的是國公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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