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穗禾望著即將進站的134次列車，心里像壓了塊石頭。

陸星河說他要去省城一趟，跟蘇晴碰頭，確認合同漏洞，爭取在招商會前掌握主動權。可剛才他走得匆忙，連隨身的手提包都沒拿全。周穗禾是在候車室靠窗的一個角落里發現那個包的，拉鏈半開著，露出一角紙張。

她本想追上去還給他，可列車已經緩緩啟動，汽笛聲刺破黃昏。她嘆了口氣，低頭翻看包里的東西，想找找有沒有什么重要文件需要轉交。就在這時，一疊整齊的信封滑了出來，掉在地上。

她彎腰撿起，發現每封信上都寫著“給穗禾”，落款時間從1979年開始，一直寫到最近。最上面那封的日期是昨天——7月20日，也就是昨晚行動之前。

她怔住了，手指無意識地翻開最新一封的信紙：

“……今晚我們就要面對真正的對手了，我不知道這一仗能不能贏，但我知道，不管發生什么，我都會站在你身邊。如果這一切結束了，我想告訴你，那些年我在曬谷場背《資本論》的時候，總想著有一天能和你說說話。后來你在供銷社算賬，我在旁邊看著你撥算盤的樣子，覺得比任何理論都真實。你是對的，算盤珠子不會騙人。”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手微微發抖。繼續往下翻，幾乎每一封信里都藏著一句沒說出口的話，一段沒講完的情。原來這些年，他不是沉默，而是把所有情緒都寫進了這些永遠沒寄出的信里。

她蹲下身，將那一疊信重新收好，放進自己的帆布包里。這時，江野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找到了？”

她回頭，看見他騎著自行車停在月臺邊，臉上帶著風塵仆仆的疲憊。

“嗯。”她點點頭，“他說今晚行動，但我現在不知道該往哪走。”

“趙強那邊已經動手了。”江野翻身下車，走到她面前，“我剛接到劉振華的消息，他們連夜把咱們倉庫里的布料轉移了，準備趁著招商會期間直接運出去。”

“什么？”周穗禾猛地站起來，“什么時候的事？”

“就在剛才。”江野皺眉，“孫家兄弟負責押貨，船已經離開碼頭了。”

“我們必須追上去。”周穗禾咬牙。

江野從背包里掏出一個包裹，遞給她：“拿著，以防萬一。”

她接過，打開一看，是一把匕首，用銅錢平安結仔細裹著，刀柄冰冷而沉重。

“你哪來的？”她抬頭看他。

“我爸當年留下的。”江野語氣平靜，“他說這玩意兒不光是防身的，更是提醒自己別被逼到絕路。”

周穗禾沒再問，只是默默把匕首塞進帆布包夾層，轉身朝車站出口走去。江野緊隨其后。

兩人趕到碼頭時，天色已暗，遠處海面黑沉沉一片，只有幾盞燈在水面上晃動。老李已經在等他們，見到他們立刻迎上來：“船已經開出去二十分鐘了，估計快到外港了。”

“有沒有辦法追？”江野問。

“有條小漁船還能發動。”老李指了指岸邊一艘老舊的木船，“不過得小心點，那幫人手上可能有家伙。”

“我去。”周穗禾毫不猶豫。

“我也去。”江野已經上了船。

老李搖搖頭，只好幫忙解開纜繩。小船突突地啟動，劃破水面，朝著黑暗深處駛去。

夜風吹得人臉生疼，船尾的浪花在月光下泛著銀光。周穗禾坐在船頭，手緊緊抓著帆布包，心里卻越來越冷靜。她知道，這不是一場普通的追貨，而是他們和趙強背后的勢力正面交鋒的開始。

“你覺得趙強背后到底是誰？”她低聲問。

“我今天去找了王師傅。”江野靠在船舷邊，聲音低沉，“當年我爸受傷那事，有人調包了進口鋼材，換成廢鐵。而那個穿西裝的男人，就是這次趙強請來的人。”

“也就是說，他們是早就計劃好的。”周穗禾咬牙，“利用我們的攤位打掩護，一步步把我們拖進局里。”

“不止。”江野冷笑一聲，“他們要的不只是代理權，是整個服裝廠。”

船速加快，遠處終于出現了那艘載滿布料的大船輪廓。甲板上有幾個模糊的身影來回走動，像是在檢查貨物。

“準備登船。”江野站起身，從口袋里摸出一把折疊刀。

周穗禾也把手伸進包里，握住了那把銅錢匕首。她深吸一口氣，心跳如鼓。

小船靠近大船時，江野一個躍步踩上甲板，動作干凈利落。周穗禾緊隨其后，腳剛落地就被孫二豹攔住。

“喲，這不是周老板嗎？”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黃牙，“怎么，想來送死？”

“讓開。”周穗禾冷冷道。

“你們這是自投羅網。”孫三狼也圍了過來，手里拎著根鐵棍，“正好，今晚沒人看到這里發生了什么。”

話音未落，江野已經沖上去，一腳踹在孫二豹胸口，把他踢翻在地。另一邊，周穗禾抽出匕首，逼退孫三狼。

混亂中，她聽到遠處傳來引擎聲，緊接著是急促的腳步聲。

“警察來了！”有人喊。

趙強臉色一變，轉身就想跑。江野一個箭步沖過去，抓住他的衣領，把他按在甲板上。

“想跑？”江野咬牙，“你以為這就完了？”

“你們敢動我，我舅舅是……”

“你舅舅是不是姓王？”江野瞇起眼，“是不是當年調包進口鋼材的那個王主任？”

趙強臉色瞬間慘白。

周穗禾趁機沖進船艙，看到成捆的布料整整齊齊堆在那里，都是她親手挑選、剪裁、縫制的。她的眼眶有些發熱。

她拿出那塊電子表，按下計時按鈕。紅色數字跳動著：1985年7月21日 20:07。

招商會還有不到三十小時。

她必須趕回去。

她轉身走出船艙，正好看見孫家兄弟被銬上手銬，趙強也被制服。江野站在船頭，望著遠方的海面，神情復雜。

“接下來怎么辦？”她問他。

“把這些證據交給周律師。”江野回過頭，“明天招商會上，我們要讓他們原形畢露。”

周穗禾點點頭，把匕首收回包里，忽然想起那封情書的最后一句話：

“如果這一切結束了，我想告訴你，你是我的答案。”

她望向遠處，心里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明白，這場較量，不只是為了生意，不只是為了正義，更是為了他們共同選擇的道路。

船燈亮起，照在她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