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穗禾想到剛剛使用過的電子表,手指還在微微發抖。**海風裹著咸腥味撲在臉上,遠處警笛聲已經壓過了浪濤。她望著甲板上被制服的趙強,忽然覺得這一切像一場夢。
江野走過來,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吧,時間不多。”
她點點頭,跟著他跳上小船。老李早已發動引擎,船身一震,朝著碼頭駛去。夜色中,她回頭看了一眼那艘大船,仿佛還能聽見陸星河在信里寫下的最后一句話:
“如果這一切結束了,我想告訴你,你是我的答案。”
她不再回望,將臉埋入圍巾,海風讓雙眼泛起酸澀。
第二天清晨,服裝廠門口停了幾輛黑色轎車。周律師站在臺階上翻看文件,抬頭看見他們走來,點頭示意。
“證據我都整理好了。”他說,“只要招商會上趙強敢露面,我們就把他背后的保護傘一起扯出來。”
“他背后的人不會輕易現身。”江野皺眉,“但這次行動,我們不能輸。”
周穗禾深吸一口氣,走進廠房。陽光從高窗斜照進來,照在那些整齊疊放的布料上。這些都是她親手選的料子,每一塊都浸著汗水和心血。
她走到縫紉機前,摸了摸那臺蝴蝶牌老機器。陳玉珍教她改良旗袍的場景還歷歷在目,那時她還不知道,這條喇叭褲會成為她命運的轉折點。
“我有個計劃。”她突然說。
孫大虎帶著人堵在巷口時,天還沒亮透。他手里拎著鐵鏈,眼神陰狠。
“周老板,聽說你今天要在招商會上出風頭?”
他話音未落,一道身影從屋檐下躍下,一腳踹在他膝蓋上。孫大虎悶哼一聲,鐵鏈脫手而出。
“別打臉。”江野冷笑,“我還指望你能站上法庭呢。”
幾個地痞見狀要沖上來,卻被周穗禾攔住。她穿著一條改良版喇叭褲,褲腳寬大,腰線收得極緊,整個人顯得利落又精神。
“你們追我吧。”她說完,轉身就跑。
孫大虎捂著膝蓋怒吼:“給我追!”
周穗禾穿過幾條小巷,腳步輕快。她熟悉這片街區的每一個拐角、每一處排水口。她在一處垃圾堆旁故意放緩速度,等兩個地痞靠近時,猛地將一只鞋甩出去。
“那邊!”她指著相反方向大喊。
兩人果然被騙,追著鞋跑了過去。剩下那個反應慢半拍的地痞愣在原地,被江野從背后按在地上。
“你們到底想干什么?”那人掙扎著問。
“問問趙強就知道了。”江野掏出繩索,熟練地捆住他的手腕。
與此同時,周穗禾已繞回主街,在一家裁縫鋪后門換下了那條喇叭褲。她把紐扣摘下來藏好,又套上一件舊外套,混入早市人群。
江野和周穗禾趕到港口時,天邊剛泛起魚肚白。陸星河已經在那兒了,手里拿著相機,鏡頭蓋都沒來得及蓋。
“趙強的人剛剛到了。”他低聲說,“還有個穿西裝的港商。”
“王主任的親戚?”周穗禾問。
“八成是。”陸星河調好焦距,“我已經拍了幾張,但還不夠清楚。”
江野掃視四周,發現岸邊有艘廢棄漁船,位置正好能俯瞰整個碼頭。
“我去上面拍。”他說。
“小心點。”周穗禾叮囑,“他們可能帶了人。”
江野點頭,貓著身子繞到漁船后方。他攀上船舷,蹲在桅桿旁,開始拍攝。鏡頭里,趙強正和一個戴金絲眼鏡的男人握手,身后站著幾個保鏢。
咔嚓——
一張清晰的照片收入囊中。
他調整角度,準備繼續拍,卻不小心碰掉了一塊銹蝕的鐵皮。哐當一聲,驚動了下面的保鏢。
“誰在上面?”有人喊。
江野立刻趴低身子,屏住呼吸。腳步聲越來越近,他悄悄摸出隨身匕首,握緊刀柄。
就在這時,碼頭另一側傳來喧嘩聲。
人群中有人高呼“警察來了”。
保鏢們紛紛回頭,江野趁機按下快門,拍下了趙強與港商交易的最后一幕。
周建國是在招商會開始前十分鐘趕到的。
他穿著筆挺的中山裝,胸前別著供銷社徽章,手里卻攥著一塊布料——那是林月娥臨終前縫制的嫁衣內襯。
他徑直走向會場主席臺,聲音洪亮:“各位領導,我是清平鎮供銷社周建國,請允許我講幾句話。”
沒人回應,只有攝像機的紅燈亮著。
“這份合同有問題。”他舉起一份文件,“趙強與港商私下達成協議,企圖非法獲取服裝廠代理權。”
會場一片嘩然。
趙強臉色蒼白,想站起來否認,卻被坐在旁邊的王主任死死按住。
“證據呢?”主持人問。
“在這里。”周建國從懷里拿出那塊嫁衣內襯,展開,“這是我妻子臨終前留下的東西,她生前常說,針腳歪了,衣服就撐不起體面。今天的生意也是一樣,規矩歪了,買賣就不穩。”
他頓了頓,繼續說:“這些年來,我反對女兒經商,怕她吃虧。可現在我才明白,真正的虧,不是賠錢,而是失了良心。”
會場安靜得出奇。
就在這時,陸星河遞上了照片。
“這是趙強與港商交易的現場記錄。”他說,“請各位過目。”
主持人的臉色變了。
“我提議暫停簽約。”他說,“請紀委同志介入調查。”
趙強癱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
招商會結束后,周穗禾一個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她低頭看著自己換回來的普通棉布褲子,忽然想起昨晚那封情書。
“你是對的,算盤珠子不會騙人。”
她笑了,嘴角彎起一個溫柔的弧度。
遠處傳來熟悉的腳步聲,她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
“剛才你在臺上說得不錯。”陸星河走過來,手里拿著一本破舊的《資本論》。
“你那本,墨漬都干了。”她瞥了他一眼。
“新的理論需要新的實踐。”他翻開扉頁,露出一行字跡,“我一直記得你說的,算盤珠子不會騙人。”
周穗禾停下腳步,看著他。
“那你現在相信了嗎?”
陸星河沒有回答,只是輕輕合上書,把一枚銅錢平安結放在她掌心。
“這是江野讓我給你的。”
她捏著銅錢,指尖摩挲著邊緣,沉默片刻后說:“他去哪了?”
“南下了。”陸星河望向遠方,“他說要看看外面的世界。”
周穗禾點點頭,把銅錢放進兜里。
“那我們呢?”
陸星河看著她,眼神堅定。
“我們還有很多賬要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