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奉天城郊的風卷著塵土，撲在林海和阿翠臉上。
兩人躲在廢棄磚窯后，屏住呼吸，看著前方燈火搖曳中穿行的偽軍身影。
“走不了了。”阿翠低聲說，聲音里透著緊張。
林海沒有說話，只是把匕首握得更緊了些。
他知道，接頭點被破壞意味著他們的身份可能已經暴露。
現在不是猶豫的時候，必須想辦法進城，找到新的聯絡方式。
他瞇起眼睛，仔細觀察磚窯外的情況——五六個偽軍在巡邏，槍背在肩上，腳步懶散卻不松懈。
而在磚窯門口，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那里。
是王德昌。
這個曾經的地主家少爺，如今已是偽警察局長的心腹。
林海曾在逃亡途中聽人說起過他，貪婪、狡詐、手段狠辣，專門負責清剿地下黨。
此刻，王德昌正冷笑著對跪在地上的一個人說話：“你不招，是不是以為我不會殺你？”
那人渾身是血，已經被打得不形，但仍咬牙未語。
林海心頭一緊，這人他不認識，但從對方的裝束來看，應該是組織里的人。
“名單呢？誰是共產黨？”王德昌一腳踹過去，那人悶哼一聲，倒在泥水里。
阿翠攥住了林海的手臂，指尖發涼。
“不能救。”林海低聲說，“救一個，全死。”
阿翠眼淚在眼眶里打轉，但終究點了點頭。她明白，林海說得沒錯。
王德昌盤問無果，揮了揮手：“帶走，回局里再審。”
偽軍們押著人離開后，磚窯周圍恢復了寂靜。
林海深吸一口氣，轉身看向阿翠：“我們得進城。”
“可怎么進？他們查得太嚴。”
林海沒回答，而是蹲下身，在地上畫出幾條線：“老李頭說過，敵人最松懈的地方往往是最危險的……也是最容易混進去的地方。”
阿翠眨眨眼，似乎明白了什么。
“勞工隊。”她輕聲說。
林海點頭：“城里每天都要征調勞工修路蓋樓，只要混進去，就能順勢進城。”
計劃定下，兩人趁著夜色繞開封鎖區，來到了一處勞工集結點。
這里已經聚集了不少衣衫襤褸的青年和老人，不少人臉上帶著麻木與恐懼。
林海和阿翠裝作兄妹，低聲交談著加入隊伍。
隊伍末尾有個戴草帽的老漢沖他們點點頭，
很快，王德昌手下的一名偽軍開始逐個檢查證件。
輪到他們時，林海突然劇烈咳嗽起來，臉色漲紅，身體微微佝僂。
阿翠立刻配合地扶住他，滿臉焦急地說：“我哥染了肺病，咳了好幾天了。”
那偽軍皺眉后退兩步，嫌惡地揮揮手：“滾一邊去！”
就在他們被安排到隊伍末端時，林海悄悄拉了拉阿翠的袖子。
她會意，趁偽軍注意力分散之際，迅速將一個小紙團塞進了守衛褲袋。
那是暗號——“雨停三更”。
這是陳默教過的傳遞方式之一，用以確認是否有人在勞工中潛伏。
做完這一切，兩人重新回到隊伍中，等待出發。
天剛蒙蒙亮，勞工隊便被押著往城區方向前進。
一路上，林海不斷觀察四周環境，記下了幾個關鍵哨卡的位置。
進城后，他打算先找個落腳點，再設法聯系組織。
然而，就在他們即將抵達目的地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后方傳來。
王德昌親自帶隊趕到了。
他目光凌厲地掃視著整個勞工隊，隨后冷冷開口：“所有人，原地站好。點名。”
林海心猛然一沉。
出事了。
他迅速低下頭，假裝整理衣襟，同時輕輕碰了碰阿翠的手腕，示意她做好準備。
王德昌身旁的副官拿出一份名單，開始逐一核對。
每念一個名字，就有一名偽軍上前確認人影。動作粗暴，言語刻薄。
林海聽著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心中飛速思索：是誰出了問題？
他想起昨夜被抓的那個人……會不會已經……
“報告！”一名偽軍突然喊道，“少了一個人！”
空氣瞬間凝固。
王德昌臉上的冷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陰鷙的眼神。
“封鎖出口。”他緩緩開口，“一個都不準放走。”
林海閉了閉眼，知道他們已經陷入了一場無法預料的危機之中。
但他也知道，活著，才有希望。
林海心頭一緊，王德昌的聲音如寒風般刺骨：“封鎖出口！一個都不準放走！”
他悄悄用眼角余光掃視四周：兩排偽軍已經將勞工隊團團圍住，槍口斜指地面，隨時準備開火。
王德昌站在隊伍最前端，臉色陰沉得可怕，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豺狼。
“林哥……”阿翠輕輕碰了下他的手腕，聲音幾乎低不可聞。
“等我引開他們。”林海低聲說，目光如鷹隼般在周圍環境間游移，尋找突圍的可能。
阿翠瞬間明白了林海的意思，咬住嘴唇，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一名偽軍突然踢翻了一個水桶，水流四濺，濺濕了腳邊的泥土。
林海眼神一閃，迅速蹲身撞向旁邊另一只水桶，木桶轟然倒地，清水頓時灑滿泥地。
“誰干的？！”負責點名的副官怒吼，幾名偽軍立刻沖著方向而去。
林海猛地拉住阿翠的手腕，低聲道：“記住接頭地點。”
話音未落，他猛地躍起，一腳踹開身旁小屋虛掩的窗戶，翻身跳入黑暗之中。
“抓人！”王德昌終于反應過來，指著窗戶方向怒吼，“是他！那個逃兵！”
槍聲驟然響起，子彈打在窗框上，木屑紛飛。
林海顧不上疼痛，一路疾奔，在狹窄的街巷中穿梭。
他熟悉奉天城的地形，那是從無數個夜晚逃亡中積累下來的生存本能。
身后追兵腳步雜亂，喊叫聲此起彼伏。
轉過一個拐角，林海猛地剎住腳步——前方是一戶半塌的舊宅，門扉半掩，昏黃燈光透過縫隙漏出些許暖意。
“快進來！”
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
林海一怔，隨即毫不猶豫推門而入。
門內，陳默手持油燈，神色沉穩如常。
“你怎么……”
“別問那么多，先躲好。”陳默打斷他，順手關上門，又從里頭插上了門閂。
外頭的腳步聲漸漸遠去，街道重歸寂靜。
林海喘息著靠在墻上，冷汗浸透了衣襟。
他抬頭看向陳默，眼中帶著復雜的情緒。
“你早就知道他們會查勞工隊？”他問。
陳默輕輕點頭，將油燈放在桌上，目光深遠：“組織那邊出了點問題，有人叛變，名單已經泄露。”
林海沉默片刻，拳頭緩緩握緊。
“阿翠呢？她還在外面。”
“放心，她很聰明，會找到藏身之處。”陳默頓了頓，看著林海疲憊卻堅定的臉龐，“你比我想的更快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