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一路疾行，腳下的落葉發出輕微的碎裂聲。

他不時回頭張望，確認身后沒有追兵，同時腦海里仍回響著老李頭最后那句話：“活著才能報仇。”他知道，自己現在背負的不只是個人的仇恨，還有更重要的任務。

穿過最后一道山梁，聯絡點就在眼前——一間不起眼的草屋，坐落在半山腰的密林邊緣。

陳默正等在那里，一身舊長衫，手里拿著一本破舊的小說，像是在曬太陽看書。

“你來了。”陳默頭也不抬地說道。

林海點點頭，走到他面前，低聲說：“名單記下了。”

陳默這才合上書，神情變得嚴肅。

他從懷里掏出一張紙，示意林海坐下來。

“寫出來，一個字都不能錯。”

林海接過筆，閉目回憶了一遍，把那串人名一個個寫下來。

每寫下一個人的名字，他的腦海中就浮現出那天夜里看到的畫面：偽警察局內燈火通明，幾個身穿便衣的人影進出頻繁，桌上攤開的地圖標注著多個可疑地點。

當最后一個名字落下，陳默拿起名單，仔細比對后突然眉頭緊鎖。

“這個……”他指著其中一人，“是東街小學的周老師。”

林海愣了一下，“你是說……他是我們的人？”

“也可能是潛伏的敵人。”陳默低聲道，“但不管怎樣，現在她已經被盯上了。必須馬上把她救出來。”

林海沉默片刻，問：“什么時候行動？”

“越快越好。”陳默站起身，踱步幾步，又道，“但情況復雜。王德昌已經派人守在校門口，偽軍也在教室里翻找文件。你得想辦法進去，通知她轉移。”

林海點頭，

“我來安排你的偽裝。”陳默說著，從柜子里拿出一套舊衣服和一筐炭，“扮成送炭少年，混進去看看。”

林海換上衣服，背上炭筐，走出門時已是黃昏。

學校位于鎮子西頭，靠近集市。

林海遠遠望去，果然看見校門前有幾名偽軍來回走動，王德昌站在門口，一邊抽著煙，一邊大聲訓話，時不時朝教學樓方向看去。

林海壓低斗笠，小心翼翼地繞到后巷。

正當他準備靠近圍墻時，一陣哭喊聲從拐角處傳來。

“放開我！我沒偷！”一個小女孩的聲音帶著哭腔。

接著是踢打聲和男人的怒罵：“小叫花子，敢偷老子的饅頭！”

林海皺眉，循聲走去，只見兩個壯漢正揪著一個小女孩的胳膊，往墻上撞。

小女孩滿臉灰塵，衣衫襤褸，卻一雙眼睛亮得出奇。

“住手。”林海冷冷開口。

兩人轉頭一看是個送炭的少年，冷笑一聲，“多管閑事？”

林海沒廢話，一腳踹過去，其中一個措手不及倒地。

另一個拔出刀要撲過來，卻被林海迅速抽出短刀架在他脖子上。

“滾。”林海低聲喝道。

兩人互相看了看，罵了一句，灰溜溜地走了。

小女孩揉著胳膊，怯生生地看著他，“謝謝……”

林海收起刀，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阿翠。”女孩低聲答道。

“為什么要偷饅頭？”

“肚子餓。”阿翠低下頭，“我已經三天沒吃飯了。”

林海看著她，忽然想起小時候在村口看到的一個流亡孩子。

那時他家里還過得去，母親總會塞給對方一塊饃吃。

“你愿意幫我個忙嗎？”林海問。

阿翠抬起頭，眼神中透出一絲警覺。

“我要進學校一趟，但現在有人盯著校門。”林海蹲下身，輕聲說，“如果你能混進去，幫我傳個話，我就給你吃的。”

阿翠眨眨眼，“你要我說什么？”

“我會告訴你目標是誰，你需要找到他，告訴他一句話。”林海頓了頓，“然后我們就一起離開。”

阿翠沉默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林海站起身，拉著她的手，“跟我來。”

他們繞到學校的后墻，那里有一扇破損的小門，常年虛掩。

林海觀察了一番，確定沒人注意，便示意阿翠先進去。

“記住，如果被發現，就說你是來找老師的。”他叮囑道。

阿翠點點頭，轉身鉆進校園。

林海則繼續背著炭筐，從正門走近。

他故意放慢腳步，裝作遲鈍的樣子，邊走邊偷偷觀察四周。

偽軍們確實正在搜查教室，翻箱倒柜地找東西。

王德昌站在操場中央，臉上滿是得意的笑容。

“校長呢？”他大聲問道。

“剛才說身體不舒服，回去了。”一名偽軍回答。

王德昌瞇起眼睛，似乎察覺到了什么。

林海心中一緊，他知道時間不多了。

必須盡快找到那位“周老師”，并讓她知道危險臨近。

可他還沒邁步，遠處的一間教室突然傳出清脆的粉筆敲擊黑板聲。

他抬頭望去，只見黑板下方，隱約出現幾個字跡——

【午時三刻，后院井邊】

林海心頭一震。

而下一秒，一個身影從教室后排悄然離開，步伐沉穩，沒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那個人，正是周老師。

林海站在炭筐旁，目光緊鎖著那間教室的后門。

黑板下的字跡雖已模糊，但阿翠留下的信息卻清晰地刻在他心里——午時三刻，后院井邊。

他沒有等太久，周老師很快從后排悄悄離席，步伐不疾不徐，仿佛只是去取一樣東西。

她手中多了一個布包，林海一眼便看出那是她的教案和隨身物品。

她走得很穩，像是早已習慣在危險邊緣行走。

與此同時，林海的余光瞥見王德昌正朝這邊走來。

他心中一緊，知道不能再拖延。

他故意將炭筐歪了一點，讓幾塊炭滾落在地，然后彎腰去撿，借機觀察四周環境。

“你，那邊那個！”果然，一名偽軍注意到了他，“過來！把炭搬到校長室去。”

林海低頭應了一聲，裝作木訥的樣子朝校長室走去。

他知道這是個機會，能讓他更靠近目標區域。

就在這時，操場上傳來一陣騷動。

“瘟疫來了！瘟疫來了！”一個稚嫩卻尖銳的聲音穿透了嘈雜的人群。

是阿翠！

她從后門跑出來，一邊喊著，一邊跌跌撞撞地往校門口沖。

人群頓時亂了，幾個偽軍慌忙圍上去查看情況，王德昌也被驚動，臉色陡然一變。

林海趁機繞到后墻，低聲喚道：“阿翠！”

墻內傳來窸窣聲響，接著是一只小手扒住墻頭，阿翠探出腦袋，眼睛里閃著狡黠的光。

“快上來！”林海蹲下身，托住她的腳底，幫她翻過墻頭。

剛落地，林海迅速從懷里摸出一小瓶草藥，抹在臉上和脖子上，立刻一股刺鼻的味道彌漫開來，皮膚也泛起紅斑。

他拉起斗笠遮住半張臉，低聲道：“現在開始，我是病人。”

兩人剛轉身要走，身后校門方向已經傳來怒吼聲：“抓住他們！別讓他們跑了！”

林海拉著阿翠拐進一條偏巷，腳步不停，心跳如鼓。

他一邊跑一邊回頭確認是否有人追來，腦子里卻始終想著一件事：周老師有沒有成功脫身？

直到繞過集市，躲進一處廢棄的磨坊，兩人才終于喘了口氣。

“你是真的病了嗎？”阿翠睜大眼看著他。

“不是。”林海搖頭，聲音沙啞，“是假的，為了騙人。”

阿翠愣了一下，隨即笑起來，笑聲輕快而純凈。

林海看著她，忽然覺得這孩子雖然瘦弱，卻有種超乎年齡的機敏與勇氣。

“你為什么要幫我？”他問。

“因為你沒打我，還救了我。”阿翠認真地說，“而且……你說會給我吃的。”

林海笑了笑，從懷里摸出一塊干硬的餅子遞給她。

阿翠接過，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這時，遠處傳來了鐘聲，正是午時三刻。

林海望著天邊烏云密布的天空，心頭卻壓著一層更深的陰影。

他知道，任務還沒有結束。

陳默一定會安排下一步行動，也許就在今晚。

但他隱隱有些不安。

因為陳默說，這次的任務完成之后，要帶阿翠去見一個人——老李頭。

可他太清楚，那位老人，早已不愿再卷入這場生死未卜的抗爭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