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寒風裹著雪粒拍打著鐵匠鋪的窗欞。

林海蹲在墻角，手里的短刀被火光映得泛起冷意。

他盯著那抹反光，腦海中一遍遍回放小虎被抬走的畫面，心頭像是壓了塊石頭。

門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林海猛地抬頭，握緊了刀柄。

門簾一掀，劉鐵匠走了進來，肩頭落滿雪灰。

他看了林海一眼，沒說話，只是脫下外袍掛在墻上，拿起鐵錘輕輕敲打爐邊的一根鐵釘。

“我……”林海剛開口，聲音卻有些發啞。

“別說了。”劉鐵匠打斷他，目光依舊停留在手中那根釘子上，“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林海沉默了片刻，終于還是問：“你相信我們當中有人叛變嗎？”

劉鐵匠停下動作，抬起頭來，眼神深沉如水：“我相信人?！?

林海皺眉：“可現在連信任都成了問題?！?

“那就靠行動去證明誰是敵人。”劉鐵匠重復了昨晚的話，語氣比之前更堅定，“不是每個人都經得起考驗，但也不是每個人都會背叛?！?

兩人對視良久，屋內只剩下鐵錘敲擊金屬的清脆聲響。

與此同時，在數十里外的偽滿軍營中，田中義雄正站在燈下翻閱一份審訊記錄。

他身著整潔的軍裝，臉上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像是一只正在盤旋的毒蛇。

“他們很緊張。”他低聲說，“說明這次任務對他們很重要。”

身旁的副官點頭附和：“科長英明，我已經安排人在俘虜中散播消息，說抗聯已經被包圍，無路可退?！?

“很好。”田中滿意地合上文件，“人心是最脆弱的東西。只要讓他們懷疑彼此，就等于在內部埋下一顆炸彈。”

三日后，鐵匠鋪周圍開始出現陌生人。

林海外出送信時，發現幾個穿著便衣的可疑人員徘徊在村口，眼神不斷掃向鋪子方向。

他心中警鈴大作。

那天晚上，林?；氐借F匠鋪時，發現劉鐵匠神色異常。

他坐在爐火旁，手里攥著一根鐵條，仿佛在思索什么，整個人散發出一種從未有過的焦躁。

林海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

直到后半夜，劉鐵匠起身出門，腳步輕而急促。

林海沒有猶豫，悄悄跟了上去。

雪地上留下兩串腳印，一條通向村外，另一條緊緊相隨。

穿過幾片枯樹林，林?？匆妱㈣F匠走進了一處廢棄的獵戶營地。

他屏住呼吸，躲在暗處觀察。

不多時，兩個身穿偽軍制服的人從黑暗中走出，遞上一張紙條。

“劉師傅，上面答應您的條件?！逼渲幸蝗说吐曊f，“只要您提供抗聯的情報，您的家人就能安全離開東北?！?

劉鐵匠接過紙條看了一眼，臉色驟然陰沉。

“我兒子死在日本人手里。”他怒喝一聲，猛地抽出藏在袖中的匕首，直接捅進最近那人的胸膛！

對方慘叫倒地，另一人驚恐拔槍，卻被劉鐵匠一腳踢飛武器，緊接著一刀割斷喉嚨。

林海震驚地看著這一切，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原來劉鐵匠并未叛變，而是故意引蛇出洞。

可還沒等他松口氣，遠處突然傳來狗吠與腳步聲——敵人的追兵到了！

劉鐵匠回頭一看，立刻明白形勢不妙。

他一把抓住林海的肩膀，將他推向身后一處隱蔽的地窖入口。

“快走！”他低吼。

林海還想說什么，卻被他用力一推：“這是命令！”

地窖門在頭頂緩緩合攏的那一刻，林海聽到身后響起激烈的搏斗聲與槍響。

他蜷縮在地道里，雙手死死攥住那把短刀，眼淚在眼眶中打轉。

他也必須做出自己的選擇。

林海蜷縮在地窖中，雙手緊握短刀，呼吸壓抑到幾乎停止。

頭頂傳來的搏斗聲越來越激烈，槍聲、怒吼、金屬碰撞混作一團。

他的牙咬得發酸，指甲深陷掌心——他知道自己必須忍住，不能出去送死。

不知過了多久，一切歸于沉寂。

林海屏息等待，直到確信外面再無動靜，才輕輕推開地窖門。

寒風卷著雪粒撲面而來，獵戶營地已是一片狼藉。

劉鐵匠倒在地上，身下積了一灘黑紅的血，胸口還緊緊攥著他那把短刀。

林海踉蹌上前，跪倒在尸體旁，顫抖著手試圖去掰開那只緊握的拳頭，卻發現無論如何都辦不到。

那力量仿佛是用盡生命最后一點力氣凝固而成。

遠處傳來犬吠和腳步聲，林海強忍悲痛，將劉鐵匠的身體輕輕放平，然后迅速起身，朝著密林深處奔去。

整整三天，他在雪地中跋涉，靠著記憶尋找抗聯回撤的路線。

餓了就吃樹皮，渴了就抓雪吞下。

第四天清晨，他終于找到了臨時集結點，渾身是雪，雙眼通紅。

消息一出，整個隊伍陷入沉默。

劉鐵匠的犧牲如同一枚沉重的炸彈，在所有人心里炸開。

他是隊伍里最年長的人，也是最有經驗的技術骨干，更是無數人精神上的支柱。

數日后，幾人返回廢墟搜尋遺體。

鐵匠鋪早已被燒成灰燼，而劉鐵匠的尸首就在原地，胸口依舊緊緊攥著那把短刀。

林海站在燃燒過后的殘垣斷壁前，腳下是焦黑的土地，耳邊回響著劉鐵匠臨終前那句“這是命令”。

他緩緩蹲下身，伸手從尸體手中取回那把短刀。

冰冷的刀刃貼在他臉上，淚水無聲滑落。

他站起身，目光穿過風雪，落在遠處正在修整裝備的戰士們身上。

那一瞬間，他忽然明白：真正的戰士，并不是不怕死，而是明知會死，也絕不退后；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身后千萬個像親人一樣的百姓。

他彎腰撿起地上那把還在冒著余溫的鐵錘，低聲說：“我會繼續打下去。”

鏡頭拉遠，天地間風雪呼嘯，號角再度響起。

戰爭并未結束，新的任務已在醞釀之中。

林海轉身走向集合點，步伐堅定。

他走到劉鐵匠墳前，深深鞠躬，心中默念：“我一定會讓敵人血債血償?！?

他抬起頭，看向抗聯領導的方向，眼神中多了一份決然。

片刻后，他開口道：“我想去奉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