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河的水聲單調(diào)而沉悶，像一柄鈍刀不斷刮擦著陳默的耳膜。

他躺在貨船狹小的艙房里，左臂上的三根銀針隨著船身搖晃微微顫動。

藥翁的藥劑讓他大部分時間都處于半夢半醒之間，那些被壓抑的記憶碎片如同河底的水草，時不時浮上意識的表面。綠色液體...針管...戴鴉羽面具的女人...“咳...咳咳...“一陣劇烈的咳嗽將陳默從混沌中拽出。他掙扎著撐起身體，發(fā)現(xiàn)李青山不在艙內(nèi)。

透過艙壁的縫隙，可以看到外面天色已暗，運河兩岸的蘆葦蕩在暮色中如同無數(shù)搖晃的鬼影。陳默嘗試活動左臂，符文布帶下的肌肉傳來撕裂般的疼痛，但那種陰冷的蠕動感確實減輕了不少。

他小心翼翼地用右手解開布帶一角，瞥見皮膚下的青黑色紋路似乎比之前淡了一些，只是銀針周圍的皮膚呈現(xiàn)出不健康的灰白色。

艙外突然傳來一聲悶響，接著是重物倒地的聲音。陳默渾身一緊。那不是正常行船應(yīng)有的聲響。他強忍左臂的疼痛，右手摸向放在身旁的劈柴刀——臨行前李青山特意將它帶上了船。

又是一聲悶響，這次更近，似乎就在艙門外。接著是液體滴落的“滴答“聲...是血？陳默屏住呼吸，握緊刀柄。

丹田處的氣旋似乎感應(yīng)到危機，開始加速旋轉(zhuǎn)，一絲絲灼熱的血紋勁自發(fā)涌向右手。艙門被無聲地推開一條縫。一張陌生的面孔探了進來——慘白的臉色，漆黑的眼罩，嘴角掛著詭異的微笑。

不是船上的任何一個人！

獨眼男人看到醒著的陳默，笑容擴大了：“啊，實驗體小寶貝醒著呢...“東瀛口音！

柳生家的人！

陳默的瞳孔驟然收縮。

獨眼男人已經(jīng)如鬼魅般滑入艙內(nèi)，手中一柄短刀閃著幽藍的光。沒有廢話，短刀直接刺向陳默的咽喉！

千鈞一發(fā)之際，陳默本能地翻滾躲避，同時右手劈柴刀橫斬而出?！拌K“的一聲，刀鋒相撞，火花在昏暗的艙內(nèi)迸濺。

獨眼男人似乎沒料到陳默還能反擊，稍稍后退半步，隨即發(fā)出夜梟般的笑聲：“有意思！讓我看看你能掙扎多久！“

他手中的短刀突然變招，刀尖如毒蛇吐信，瞬間刺出三點寒星，分取陳默的眉心、咽喉和心口！狹窄的艙內(nèi)幾乎沒有閃避空間，陳默勉強擋開兩刀，第三刀卻直取心臟！

“噗！“

刀尖入肉的聲音。但不是刺入陳默的身體——千鈞一發(fā)之際，陳默用被符文布帶固定的左臂擋在了胸前。

短刀刺穿布帶，扎入肌肉，卻詭異地沒有流血。

相反，一股青黑色的霧氣從傷口處涌出，順著刀身蔓延向獨眼男人的手臂！

“什么鬼東西？！“

獨眼男人大驚失色，想要抽刀后退，卻發(fā)現(xiàn)短刀像是被鐵鉗夾住，紋絲不動！

陳默的左臂突然不受控制地痙攣起來，蛛網(wǎng)狀的青黑色紋路如同活物般從布帶縫隙中爬出，沿著手臂迅速蔓延。

一股陰冷至極的力量從紋路中爆發(fā)，順著刀身逆流而上，瞬間侵入獨眼男人的手臂！

“啊——！“

獨眼男人發(fā)出凄厲的慘叫。他的手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干癟下去，皮膚變成可怕的青灰色，血管凸起如蛛網(wǎng)。更可怕的是，這種變化正迅速向肩膀和軀干蔓延！

陳默驚恐地看著這一幕。左臂傳來的感覺既陌生又熟悉——就像捏碎那只紅眼烏鴉時的感覺，但更強烈、更...饑渴。

他想要松開左手，卻發(fā)現(xiàn)手指根本不聽使喚，反而更加用力地抓住了刀身?！熬?..命...“獨眼男人的臉已經(jīng)開始扭曲變形，聲音如同破舊的風(fēng)箱。就在他即將徹底崩潰的瞬間，一道雪亮的刀光從艙門外劈入，精準(zhǔn)地斬斷了那條已經(jīng)變成青灰色的手臂！

“噗通！“

獨眼男人跌倒在地，斷臂處竟然沒有流血，只有一股黑煙冒出。

李青山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手中的劈柴刀滴著詭異的青黑色液體。

“還有兩個在甲板上。“

李青山看都沒看地上抽搐的獨眼男人，一把拉起陳默，“能走嗎？“陳默咬牙點頭，左臂的異變隨著獨眼男人的倒下而稍稍平息，但那些青黑色紋路依然活躍。

他踉蹌著跟上李青山，沖出艙門。

甲板上的景象宛如地獄。兩個船工的尸體倒在血泊中，喉嚨被利落割開。滿臉橫肉的船老大背靠著桅桿，腹部插著一把短刀，正痛苦地呻吟著。

兩個黑衣忍者正在檢查倒地的同伴——其中一人胸口插著李青山的銅錢，已經(jīng)氣絕；另一人則被斬斷一臂，正在用東瀛語快速說著什么。

看到李青山和陳默出現(xiàn)，兩名忍者立刻擺出戰(zhàn)斗姿態(tài)。其中一人手持鎖鐮，正是柳生千鶴的武器；另一人則雙手各持一柄短刀，刀身泛著不祥的藍光。

“柳生家的狗鼻子真靈?！?

李青山冷笑，將陳默護在身后，“才離開津門半日就追來了?！?

鎖鐮忍者沒有答話，只是做了個手勢。兩名忍者突然同時擲出煙霧彈，“砰“的一聲，甲板上頓時被濃密的灰煙籠罩。

“小心！“

李青山厲聲警告，劈柴刀舞出一片刀光，護住周身要害。

陳默強忍左臂的疼痛，握緊劈柴刀，努力睜大那只恢復(fù)了一半視力的左眼。

煙霧中，兩道黑影如同鬼魅般襲來！鎖鐮劃破煙霧，直取李青山咽喉；雙刀忍者則從側(cè)面突襲，目標(biāo)赫然是陳默的左臂！

李青山擋開鎖鐮，卻來不及回防。眼看雙刀就要斬中陳默——

“嗡！“

陳默的左臂突然自行抬起，青黑色紋路暴漲！符文布帶“刺啦“一聲崩裂，三根銀針被震飛。

那只手臂此刻已經(jīng)完全變成青黑色，皮膚下的紋路如同無數(shù)細小的蛇在蠕動，恐怖至極。雙刀忍者的眼中閃過一絲驚駭，但刀勢已出，無法收回?！拌K！鐺！“兩聲脆響，兩柄淬毒短刀同時斬在陳默的左臂上，卻如同砍中鐵石，刀身竟然出現(xiàn)裂紋！

“這不可能！“

雙刀忍者失聲驚呼。

回答他的是陳默完全不受控制的左拳。

那只青黑色的拳頭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擊中雙刀忍者的胸口?！斑青辍耙宦暣囗?，忍者的胸骨瞬間凹陷，整個人如同破布娃娃般飛了出去，重重撞在船舷上，口中噴出夾雜著內(nèi)臟碎塊的鮮血。

鎖鐮忍者見狀，立刻放棄攻擊李青山，轉(zhuǎn)而撲向陳默。鎖鐮在空中劃出致命的弧線，直取陳默的脖頸！陳默的右臂自動舉起劈柴刀格擋，但左臂卻做出了完全相反的動作——五指成爪，直接抓向鎖鐮的鏈條！“鏘“的一聲，精鋼打造的鏈條被硬生生捏斷！鎖鐮忍者驚駭欲絕，還未來得及后退，陳默的左爪已經(jīng)扣住了他的咽喉。

“不...要...“鎖鐮忍者艱難地擠出兩個字，眼中滿是恐懼。

陳默想要松開左手，卻驚恐地發(fā)現(xiàn)根本無法控制那股狂暴的力量。

青黑色紋路從指尖蔓延向忍者的脖子，所過之處，皮膚迅速干癟灰敗...

“陳默！“

李青山的暴喝如驚雷炸響，“控制呼吸！意守丹田！“

這聲喝斥如同一盆冷水澆在陳默頭上。他猛地咬破舌尖，劇痛讓意識清醒了一瞬。趁著這一瞬的控制，他拼命引導(dǎo)丹田處的氣旋，將一絲血紋勁逼向左臂。

“嗤——“如同冷水澆在燒紅的鐵塊上，陳默左臂的青黑色紋路與血紋勁接觸的瞬間，冒出一股黑煙。

那股陰冷的力量稍稍退縮，五指也松開了些許。鎖鐮忍者趁機掙脫，踉蹌后退數(shù)步，捂著已經(jīng)變成青灰色的脖子，眼中滿是驚懼。

“撤！“他嘶啞地喊了一聲，抓起受傷的同伴，縱身跳入運河。

水花濺起，兩人的身影瞬間消失在渾濁的河水中。甲板上突然安靜下來，只有船老大痛苦的呻吟聲回蕩著。陳默的左臂仍然保持著青黑色，但紋路的活躍度已經(jīng)降低。他大口喘息著，冷汗浸透了衣衫。李青山快步走到船老大身邊，檢查他的傷勢：“刀上有毒，但一時半會死不了?！?

他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倒出一粒黑色藥丸塞進船老大嘴里，“咽下去，能暫時壓制毒性?！按洗笃D難地吞下藥丸，臉色稍微好轉(zhuǎn)：“多...多謝...“李青山?jīng)]有多言，轉(zhuǎn)身走向陳默，目光復(fù)雜地看著他那只詭異的左臂：“感覺如何？““像是有...什么東西...想要鉆出來...“

陳默的聲音因痛苦而嘶啞，“師父...我控制不了它...“

李青山從地上撿起斷裂的符文布帶和銀針，眉頭緊鎖：“藥翁的封印被破壞了。我們得加快速度?！八D(zhuǎn)向船老大，“最近的碼頭是哪里？“

“德...德州...還有半日路程...“船老大喘息著回答。

“全速前進?！袄钋嗌矫畹?，然后壓低聲音對陳默說，“堅持住，小子。到了德州，我們換陸路。“

陳默艱難地點點頭，右手指甲深深掐入左臂的肌肉，試圖用疼痛來壓制那種詭異的蠕動感。他不敢告訴師父的是，每次左臂異變后，那些記憶碎片就變得更加清晰...而剛才捏住忍者喉嚨的瞬間，他竟然感到一絲...愉悅？這個念頭讓他不寒而栗。...

德州碼頭的喧囂聲傳入耳中時，陳默已經(jīng)處于半昏迷狀態(tài)。

左臂的異變雖然平息，但那種陰冷的力量似乎消耗了他大量精力。他模糊地感覺到李青山背著他下了船，穿過嘈雜的碼頭區(qū)，進入一家客棧。

“兩間上房，要清凈的?！袄钋嗌降穆曇??！翱凸伲@...這位是病了？“客棧掌柜遲疑的聲音?！拔覂鹤拥昧藷岚Y，需要靜養(yǎng)?！袄钋嗌降恼Z氣不容置疑，“再啰嗦就換別家?！啊笆鞘鞘?，樓上請...“陳默被放在一張硬板床上。

李青山迅速檢查了他的左臂，重新用新的符文布帶固定——這是臨行前藥翁給的備用物品?！叭桃蝗獭！?

李青山將三根新的銀針刺入陳默左臂的穴位，動作又快又準(zhǔn)。陳默咬緊牙關(guān)，沒有發(fā)出一絲聲音。銀針刺入后，那種陰冷的蠕動感確實減輕了不少。

李青山又從懷中掏出一個油紙包，里面是幾粒散發(fā)著辛辣氣味的黑色藥丸。“吃下去。能暫時壓制邪毒?！八幫枞肟诩椿还苫鹄崩钡母杏X從喉嚨一直燒到胃里，隨后擴散到全身。陳默的臉?biāo)查g漲得通紅，額頭滲出豆大的汗珠。但令人驚訝的是，左臂的異樣感確實減輕了。

“休息兩個時辰。“李青山檢查了門窗，確認(rèn)安全后，在床邊坐下，“然后我們連夜出發(fā)。柳生家的人既然能找到船，陸路也不會安全?！瓣惸撊醯攸c點頭，突然想起什么：“師父...那個船老大...““給了銀子，找了郎中。“

李青山簡短回答，“仁至義盡了?！?

陳默沉默了一會兒，鼓起勇氣問出那個盤旋在心頭的問題：“師父...我剛才...是不是差點殺了那個人？“

李青山目光深沉地看著他：“你是指捏住他喉嚨的時候？“

陳默點頭，喉嚨發(fā)緊?！笆??！袄钋嗌?jīng)]有回避，“如果不是你及時控制住，那家伙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一具干尸了。

柳生家的'鴉傀邪毒'會吞噬生命精華，用來強化宿主。你越是使用它，它就越強大，而你...就越難控制自己。“

陳默的臉色變得慘白。所以他會變成一個...吸食人命的怪物？似乎看出陳默的想法，李青山搖搖頭：“別急著給自己定罪。記住，力量本身沒有善惡，關(guān)鍵在于使用者。'八極真解'的精髓就是'掌控'——掌控自己的力量，掌控自己的命運。“

他從懷中掏出那三枚“三才錢“，放在陳默的枕邊：“睡一會兒吧。錢放在這兒，有危險會預(yù)警。“陳默想要再問些什么，但藥丸的效力開始發(fā)作，強烈的困意如潮水般涌來。在陷入沉睡前的最后一刻，他恍惚聽到李青山低聲自語：“滄州...希望還來得及...“...

夢境如約而至。這次更加清晰。綠色液體中的童年，戴著鴉羽面具的女人，針管刺入手臂的劇痛...還有更多細節(jié)。

一個巨大的實驗室，三十個透明容器排列成行，每個容器里都泡著一個孩童。容器外壁上貼著標(biāo)簽：壹號到叁拾號。他是...第七號。

“第七號適應(yīng)性最佳?！?

戴著鴉羽面具的女人說著流利的東瀛語，聲音冰冷得不帶一絲感情，“蛛網(wǎng)紋路已經(jīng)覆蓋左臂，預(yù)計三天后可以開始第二階段?！耙粋€模糊的男性聲音回應(yīng)：“其他樣本呢？““貳拾號到叁拾號全部報廢。前十號中，壹號、叁號和柒號表現(xiàn)最好?！?

“加快進度。幕府大人已經(jīng)等不及了?！?

“嗨咿?！叭缓笫轻樄艽倘氲膭⊥矗G色液體中翻騰的氣泡，和那種身體被一寸寸撕裂的感覺...陳默在夢中掙扎，卻無法醒來。那些記憶碎片如附骨之疽，一點點侵蝕著他的意識。

最可怕的是，隨著記憶的復(fù)蘇，左臂的邪毒似乎也在變得更強，與藥翁的封印激烈對抗。

“呃啊！“一聲痛呼，陳默猛地從噩夢中驚醒，發(fā)現(xiàn)窗外已是黃昏。李青山立刻從椅子上站起，警惕地環(huán)顧四周：“怎么了？“

“記...記憶...“陳默喘息著，冷汗浸透了衣衫，“我看到實驗室...三十個孩子...我是第七號...“

李青山的表情變得異常嚴(yán)肅：“還看到什么？“

“一個戴鴉羽面具的女人...她在記錄我們的...適應(yīng)性?！瓣惸D難地回憶著夢中的細節(jié)，“她說...壹號、叁號和柒號表現(xiàn)最好?！?

“壹號和叁號...“李青山喃喃自語，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原來如此...““師父？“

李青山似乎從沉思中驚醒：“收拾一下，我們馬上出發(fā)。德州到滄州還有一天半的路程，必須趕在你體內(nèi)的邪毒完全突破封印前找到崔鐵手?！?

陳默強撐著起身，發(fā)現(xiàn)左臂的疼痛確實比之前更劇烈了。那些青黑色紋路在符文布帶下不安分地蠕動著，似乎在積蓄力量準(zhǔn)備下一次爆發(fā)。

簡單收拾后，兩人悄然離開客棧。李青山在車馬行雇了一輛不起眼的馬車，親自駕車。陳默坐在車廂內(nèi)，透過窗簾的縫隙看著德州城的輪廓在暮色中漸漸遠去。馬車在官道上疾馳，車輪卷起陣陣塵土。李青山一反常態(tài)地寡言少語，只是時不時回頭查看陳默的狀況。夜色漸深，官道上的行人越來越少，只有偶爾的驛卒騎馬飛馳而過。“師父，“為了驅(qū)散腦海中那些可怕的記憶，陳默主動開口，“這個崔鐵手...到底是什么人？“

馬車前傳來李青山的嘆息聲：“崔巖，字鐵山。滄州'鐵手判官'。當(dāng)年和我一起在復(fù)興社共事，后來...因為一些事分道揚鑣?！?

陳默敏銳地注意到李青山語氣中的復(fù)雜情緒：“他為什么叫'鐵手判官'？““因為他右手是鐵的?！袄钋嗌降穆曇魩е唤z難以察覺的懷念，“真正的鐵手，不是比喻。二十年前在東北，他為救一村百姓，徒手擋住坍塌的城墻。右臂粉碎性骨折，后來用精鐵打造了一只義肢。

那只鐵手，比真手還要靈活十倍。“陳默驚訝地看著自己的左臂。鐵手...和他這個被邪毒侵蝕的手臂，倒是某種諷刺的對照?！澳?..他為什么會守護'八極真解'的下半部？“

馬車突然顛簸了一下，李青山沉默了片刻才回答：“因為那本來就是他家的東西。崔家祖上是明朝拱衛(wèi)司的創(chuàng)立者之一，'八極真解'就是他們家的傳家寶。崔家?guī)е娼怆[居滄州，世代守護?！?

陳默心頭一震：“那師父您的上半部...“

“是偷學(xué)的?！?

李青山坦然承認(rèn)，“年輕時我潛入崔家，偷看了上半部。后來被崔鐵手發(fā)現(xiàn)，打了一場，我輸了。但他沒殺我，反而...算了，陳年舊事不提也罷。“

陳默敏銳地察覺到李青山話中有話，但識趣地沒有追問。馬車?yán)^續(xù)在夜色中前行，車輪聲單調(diào)而沉悶。突然，李青山猛地勒住韁繩，馬車急停下來。

“怎么了，師父？“

陳默警覺地握住劈柴刀。李青山?jīng)]有回答，而是跳下馬車，仔細觀察著前方的道路。陳默也跟著下車，發(fā)現(xiàn)官道中央赫然躺著一具尸體——一個驛卒打扮的年輕人，喉嚨被利落割開，鮮血已經(jīng)凝固。

“死了不到兩個時辰?！袄钋嗌綑z查著尸體，臉色陰沉，“刀法干凈利落，是職業(yè)殺手。“

陳默突然注意到尸體手中緊緊攥著什么東西。他蹲下身，小心掰開已經(jīng)僵硬的手指——那是一枚銅錢，和三才錢很像，但上面刻的不是文字，而是一個微小的烏鴉圖案！

“柳生家的標(biāo)記。“李青山的聲音冰冷，“他們在攔截信使，防止消息傳到滄州?！瓣惸念^一緊：“那我們...““加快速度?！?

李青山迅速回到馬車上，“崔鐵手必須提前得到警告。“

馬車再次疾馳起來，速度比之前更快。陳默緊握那枚烏鴉銅錢，心中涌起不祥的預(yù)感。

柳生家如此大費周章地攔截消息，顯然對滄州志在必得......滄州城的城墻在晨光中顯得格外高大厚重。與津門的水鄉(xiāng)風(fēng)情不同，這座北方城池處處透著肅殺之氣。

城門口，幾個巡警正在盤查進出的行人。李青山?jīng)]有直接進城，而是駕車?yán)@到城西一處僻靜的莊院。莊院被高大的灰墻圍繞，門口沒有牌匾，只有兩棵古老的槐樹佇立左右，如同沉默的守衛(wèi)?！?

到了。“李青山跳下馬車，神情罕見地緊張起來。他整理了一下衣衫，上前叩響門環(huán)。沉重的敲門聲在清晨的空氣中回蕩。許久，門內(nèi)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誰？“

“故人李青山，求見崔先生?！袄钋嗌降穆曇艄Ь粗袔е唤z復(fù)雜。

門內(nèi)沉默了片刻，隨后是鐵鏈滑動的聲音。大門緩緩打開一條縫，露出一張滿是皺紋的老臉：“老爺說不見客?！?

李青山早有準(zhǔn)備，從懷中掏出一物——那是一塊銹跡斑斑的鐵牌，上面刻著“錦衣“二字。老仆看到鐵牌，渾濁的眼睛突然睜大。

“請稍等?！袄掀痛掖谊P(guān)上門，腳步聲漸遠。陳默不安地站在李青山身后，左臂的疼痛越來越劇烈。那些青黑色紋路已經(jīng)突破了部分符文封印，開始向肩膀蔓延。他能感覺到一股陰冷的力量在體內(nèi)蠢蠢欲動，隨時可能爆發(fā)。約莫一刻鐘后，大門完全打開。

老仆躬身道：“老爺請二位進去?！扒f院內(nèi)部出乎意料的簡樸，沒有假山池塘，只有幾棵老樹和一片練武場。

場地上立著幾個木人樁，樁身上滿是擊打的痕跡，顯示出主人經(jīng)常在此練功。

正廳門前，一個高大的身影背對而立。那人穿著一件普通的灰色長衫，右手自然垂在身側(cè)——在晨光下，那只手反射著金屬特有的冷光，赫然是一只精鐵打造的義肢！“二十年了，李青山。“

那人沒有回頭，聲音低沉如悶雷，“我以為你死在外面了。“

李青山苦笑一聲：“差點就死了。這次來，是有要事相求?！?

崔鐵手緩緩轉(zhuǎn)身。那是一張棱角分明的臉，濃眉如劍，雙目如電，下頜線條剛硬如鐵。

歲月在他臉上刻下深深的皺紋，卻沒有削弱那種不怒自威的氣勢。他的目光掃過李青山，落在陳默身上——在看到那只被符文布帶包裹的左臂時，鐵灰色的眉毛微微皺起。

“這就是你的'要事'？“

崔鐵手的聲音突然變冷，“帶一個東瀛邪術(shù)的實驗體來見我？“

陳默心頭一震。崔鐵手一眼就看穿了他的來歷！

李青山上前一步：“老崔，這孩子是無辜的。柳生家的'鴉傀計劃'你應(yīng)該有所耳聞，他是受害者?！啊盁o辜？“

崔鐵手冷笑一聲，鐵手突然握緊，發(fā)出金屬摩擦的刺耳聲響，“你知道我在他身上感覺到了什么嗎？鴉傀邪毒！而且已經(jīng)深度侵蝕！這樣的'實驗體'，隨時可能變成柳生家的殺人工具！“

“所以我才帶他來求你?！?

李青山的聲音罕見地帶上了懇求，“只有'八極真解'的下半部能救他?！?

崔鐵手的目光如刀般鋒利：“你瘋了嗎？把崔家秘傳給一個東瀛邪術(shù)的載體？“

“他不是載體！“李青山突然提高聲音，“他是陳默！我的徒弟！一個被柳生家毀掉童年的可憐孩子！“

崔鐵手沉默了片刻，突然大步走向陳默。那只鐵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扣向陳默的咽喉！李青山想要阻攔，卻慢了一步。

陳默本能地后退，同時右手劈柴刀橫擋。崔鐵手的鐵手在半空中變招，食指輕輕一彈，“鐺“的一聲脆響，劈柴刀竟然被震得脫手飛出！

“反應(yīng)不錯，但太慢?！按掼F手冷冷道，“讓我看看你值不值得救?！?

話音未落，鐵手已經(jīng)如狂風(fēng)暴雨般攻來！陳默倉促應(yīng)對，勉強躲過前三招，第四招卻被鐵手擦中左肩，頓時一陣劇痛——那只鐵手竟然帶著某種奇特的內(nèi)勁，穿透肌肉直達骨骼！“用你的邪毒啊，小子?！?

崔鐵手攻勢不減，聲音中帶著挑釁，“讓我看看柳生家在你身上花了多少心血！“

陳默咬牙堅持，始終沒有動用左臂的邪毒力量。他知道一旦釋放，可能就再也收不回來了。但崔鐵手的攻勢越來越猛，鐵手帶起的勁風(fēng)刮得他臉頰生疼。

“用啊！“崔鐵手突然暴喝，鐵手直取陳默心口，“不然就死！“

死亡的威脅下，陳默的左臂終于不受控制地爆發(fā)了！符文布帶“刺啦“一聲斷裂，青黑色紋路如潮水般蔓延整條手臂，五指成爪，直接迎向崔鐵手的鐵手！

“轟！“兩掌相撞，竟然發(fā)出一聲悶雷般的巨響！氣浪以兩人為中心爆發(fā)，震得周圍的樹葉簌簌落下。

陳默只覺得一股巨力傳來，整個人倒飛出去，重重摔在數(shù)丈外的地上，左臂完全失去了知覺。

崔鐵手也后退了三步，鐵手上赫然出現(xiàn)了五道清晰的凹痕！他震驚地看著自己的鐵手，又看向掙扎著爬起的陳默：“有意思...真有意思...“

李青山快步走到陳默身邊，檢查他的傷勢：“老崔！你太過分了！“崔鐵手沒有理會李青山的指責(zé)，而是死死盯著陳默：“小子，你剛才為什么一直不用邪毒？“

陳默咳出一口鮮血，艱難地回答：“因為...我不想變成怪物...“

崔鐵手的眼神微微變化。他沉默了片刻，突然轉(zhuǎn)身走向正廳：“帶他進來。我有話要問?！?

李青山扶起陳默，低聲道：“堅持住，機會來了?！罢龔d內(nèi)陳設(shè)簡樸，只有幾張硬木椅子和一個兵器架。

崔鐵手坐在主位上，鐵手輕輕敲擊著椅子扶手，發(fā)出有節(jié)奏的金屬聲響?！傲覟槭裁醋凡赌?？“他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枴ｊ惸鐚嵒卮穑骸耙驗槲?..反制了他們的式鴉控制。他們說我是...變異的實驗體?！?

“變異？“崔鐵手看向李青山，“你怎么看？“

李青山沉聲道：“我認(rèn)為是'血紋勁'和'鴉傀邪毒'在他體內(nèi)產(chǎn)生了某種平衡。這孩子能同時修煉中原內(nèi)力和承受東瀛邪術(shù)，可能是對抗柳生家的關(guān)鍵?！?

崔鐵手不置可否，繼續(xù)問道：“你剛才說，你是第幾號實驗體？“

“第七號?！瓣惸卮?，突然想起什么，“夢里...那個女人說，壹號、叁號和柒號表現(xiàn)最好。“

崔鐵手的鐵手突然停住，廳內(nèi)陷入死一般的寂靜。良久，他緩緩起身，走到窗前：“李青山，你知道壹號和叁號是誰嗎？“

李青山搖頭：“我只截獲了那艘船，后續(xù)安置是別人負責(zé)的?！?

“壹號是柳生千鶴。“崔鐵手的聲音冷得像冰，“叁號...是柳生宗矩的兒子，柳生十兵衛(wèi)。“

這個消息如同一道驚雷劈在陳默頭上。柳生千鶴...那個追殺他的女忍者，竟然是和他一樣的實驗體？而且是一號？李青山也震驚不已：“這怎么可能？我親眼看到那些孩子被安置在中原家庭...“

“你太天真了。“崔鐵手冷笑，“柳生家滲透中原武林不是一天兩天了。你以為他們找不到幾個被安置的孩子？“

他轉(zhuǎn)向陳默，目光如炬：“小子，你知道為什么你能反制式鴉控制嗎？“

陳默搖頭，左臂的疼痛讓他說話都有些困難?！耙驗槟闶?鑰匙'。“崔鐵手一字一頓地說，“柳生家'鴉傀計劃'的最終目標(biāo)，是創(chuàng)造能夠同時容納中原內(nèi)力和東瀛邪術(shù)的'完美容器'。而你，第七號，可能是唯一成功的實驗體。“

李青山臉色大變：“你是說...““沒錯。“崔鐵手點頭，“柳生家不是在追殺他，而是在'回收'他。一旦他完全'成熟'，就會成為柳生家打開中原武學(xué)寶庫的'鑰匙'?！?

陳默如墜冰窟。所以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錯誤？一個危險的工具？

“有辦法阻止嗎？“李青山急切地問。崔鐵手沉默了片刻，突然走向兵器架，從暗格中取出一個鐵盒：“'八極真解'的下半部，確實記載了一種方法，可以將邪毒轉(zhuǎn)化為內(nèi)力。但是...“

他打開鐵盒，取出一本泛黃的古籍：“風(fēng)險極大。稍有不慎，不僅他會死，方圓十里內(nèi)的活物都會被邪毒侵蝕?！?

李青山接過古籍，快速翻閱著，臉色越來越凝重：“需要'三才齊聚'...這...““沒錯。“崔鐵手點頭，“需要三個修煉'八極真解'的人同時運功，引導(dǎo)邪毒轉(zhuǎn)化。

而現(xiàn)在，整個中原可能只有我們兩個...“他的話突然停住，鐵手猛地握緊：“有人來了！“幾乎同時，院外傳來老仆的驚呼聲，接著是一聲慘叫！崔鐵手和李青山同時沖向門口，陳默也掙扎著跟上。院門已經(jīng)被暴力破開。幾個黑衣忍者倒在地上，顯然是被崔鐵手布置的機關(guān)所傷。但更多的忍者正從墻頭躍入，為首的正是柳生千鶴！她手中的鎖鐮已經(jīng)換成了一柄狹長的東瀛刀，刀身泛著妖異的紅光。

“崔先生，久仰大名?！傲Q的聲音依舊冰冷，但多了幾分謹(jǐn)慎，“請把實驗體交出來，柳生家不想與'鐵手判官'為敵?！?

崔鐵手冷笑一聲，鐵手緩緩抬起：“東瀛小輩，也配在滄州撒野？“柳生千鶴不慌不忙，從懷中掏出一個漆黑的鈴鐺：“大人料到您不會配合。所以...請看?！八p輕搖動鈴鐺。沒有聲音發(fā)出，但陳默的左臂突然劇烈疼痛起來！那些青黑色紋路如同被喚醒的毒蛇，瘋狂向肩膀和胸口蔓延！更可怕的是，他感到一股陌生的意識正在試圖侵入他的腦海...

“啊——！“陳默跪倒在地，七竅開始滲出鮮血。

體內(nèi)的兩股力量再次激烈沖突，帶來撕心裂肺的劇痛。

“陳默！“李青山想要上前，卻被兩個忍者攔住。崔鐵手臉色大變：“控魂鈴！柳生宗矩竟然把這東西給了你！“

柳生千鶴繼續(xù)搖動鈴鐺，聲音冰冷：“實驗體第七號，回到主人身邊來。“

陳默的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左臂完全變成了青黑色，五指如爪般抓撓著地面，留下深深的溝痕。他的意識在拼命抵抗那股外來的控制，但效果微乎其微...就在他即將徹底失去控制的瞬間，崔鐵手突然做了一個出人意料的動作——他將鐵盒中的“八極真解“下半部直接扔給了李青山！“帶他走！“

崔鐵手暴喝一聲，鐵手突然變形，彈出三根鋒利的鋼爪，“我來擋住他們！“

李青山毫不猶豫，一把抄起古籍，同時扛起痛苦掙扎的陳默，向后院疾奔而去。柳生千鶴想要追擊，卻被崔鐵手的鐵爪攔下“想追？先過我這關(guān)！“崔鐵手的氣勢陡然爆發(fā)，整個人如同出鞘的利劍，“二十年沒活動筋骨了，今天正好拿你們這些東瀛崽子練手！“